這父子倆日子過得是真不容易,鄉民都跑了,他倆能活下來,靠的是在彆人家地裡挖沒發芽的種子。
每天一粒一粒挖,挖出來吃一頓,第二天再接著挖。
直到劉承宗過來前,父子倆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
他不怕人告官,隻是想弄清楚百姓對他的抵觸情緒,究竟從何而來。
錢老漢從不浪費糧食,給啥吃啥,吃得飛快,而且吃飯時候絕對不跟人說話。
這習慣也很好的遺傳到兒子身上,看這父子倆吃飯,絕對能感覺到食物是上天的恩賜。
等老漢吃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劉承宗一眼,把陶碗從麵前蹭著黃土緩緩推出去,這才小聲道“呃倆就似害怕嘛。”
陝北和山西沒有明顯的方言分界線,隻是在個彆詞上語調不同,交流不存在太大問題。
劉承宗無奈道“害怕啥嘛?跑兩回了,我要是個壞慫,早把你倆埋峁上了。”
曹耀在邊上嘖了一聲,瞪眼怒視劉承宗。
他提過這個建議,提了兩回。
“前年,剛給他娃尋了婆姨,日子好著呢,陝西的災民就渡了河,旱,我娃就沒了婆姨。”
錢老漢不怕被埋到峁上,他說“你們不來,大旱就不會來,陝西的饑民來了,大旱也不遠,你們不是饑民。”
山西的錢老漢,有一套把陝西災民當天氣預報的方法。
合著是劉承宗的到來,打破了崖頭山最後守望者的希望。
他看著劉承宗,再看向院子裡或坐或蹲,吃飯的獅子營兵,用篤定、認真而謹慎的語氣,小聲道“陝西出了大亂子。”
不一樣的人,活在世上都有屬於自己的處世哲學。
人們於此受益,也於此受限。
“我們不是饑民,可也不是壞人,還管飯,天底下哪裡還有這麼好的事情?”
“大首領不壞,可你不多待,你走了還有彆人來,小老兒敢和老天爺賭一場,卻惹不起彆人,崖頭山不能待了。”
劉承宗也吃完飯,把碗擱在一旁“那要讓你跟我走呢?”
“我們不想去陝西,也不想禍害山西。”
說完這話,錢老漢有點害怕,垂著頭埋在膝蓋裡,不敢抬起來。
“行了,我知道了,你早說不就完了。”
劉承宗擺手道“你倆回家吧,再住幾天,延川下雨了,最近不會有賊過來,要走等我走了再走,給你倆留點糧食。”
錢老漢和兒子如釋重負,倆人慢悠悠走出院子回家去。
等他倆走了,曹耀才上前道“誒我說獅子你怎麼回事,殺了這倆更保險,不殺也沒事看牢點,可等咱走了還給他們留糧食?”
曹耀左右看看,湊近了道“咱帶的糧食也就夠再吃二十天。”
“不差那幾天的口糧,我想讓他倆幫咱買藥,可信不過啊。”
劉承宗苦惱地搖搖頭“幸虧今年冷的早,受傷的弟兄再不治,胳膊腿都廢了,這兩天得找麵善的跟他倆去縣城買藥,還得弄個醫師。”
說罷,他擺擺手,從碾子上起身,對左右道“都吃完飯了,全進屋,咱議議士氣、訓練、整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