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錢莊這事必須要有個人負責,劉承宗覺得最好的人選是承運。
但眼下承運管著俱爾灣的市場,分身乏術,所以劉承宗寫了封信,讓承運把俱爾灣市場交給跟著他西奔千裡的嶽父王訟師,先過來跟他一起合計這事。
每到需要用人的時候,劉承宗就會覺得自己身邊人才太少,不禁後悔當年在陝西流竄時沒打進西安府,把六部在陝西的官員都打包綁了。
把一省六部官員都綁了,想想就讓人興奮。
不過無妨,以後還有機會,他的爐霍縣離四川成都已經很近了。
他打算等康寧府的構架穩定下來,派人在成都府設立個辦事處,雙管齊下,一麵招攬失去土地的四川百姓,一麵資助招攬落第秀才和不得誌的舉人。
有文化有力量人是帝國柱石,而一旦這些人沒得到應有社會地位,就會成為一個帝國最大的危險。
在鑄造銅幣方麵,劉承宗有個很大的優勢……由於戰爭剛剛結束,康寧府各縣都有一大批亟待處理的銅佛。
這玩意兒就和各式法器一樣,每個貴族莊園裡都能搜出好幾位。
它不像其他東西,絕大多數平時神神叨叨的貴族老爺在逃跑時都非常清醒,記得卷走所有的金銀寶石,卻刻意把沉重的佛祖遺忘。
還有些貴族連金銀財寶都顧不上拿,更不會記得帶走佛祖。
偏偏,不論擺言、岱青、謝二虎的牧兵,還是劉承宗的獅子兵,都非常識貨,會把他們沒來得及拿走的金銀財寶帶走;他們都沒拿走的佛祖,這些士兵也不會拿走。
所以這些東西仍留在各地莊園和寺廟廢墟裡,還有些已經被燒成凝固的銅泥灘在地上。
戰爭讓這片土地麵目全非,但食利階級的大範圍出缺,也讓這裡百廢待興。
眼下除了瑪康縣,餘下六縣都像囊謙一樣,在最關竅的位置駐紮軍隊,地方上像從前那樣井然有序,人們的生活依然照舊,但心裡都亂套了。
貴族沒有奴隸,奴隸沒有主人,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急需有人給他們一道命令,讓他們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這道命令很快就被下達,駐紮在各地的軍隊向四麵八方奔走,發動烏拉差役,讓人們把各個戰場遺跡裡的銅鐵收拾到駐軍營地,再由那些營地挑選人手送往囊謙。
短短十五日,超過二十萬斤銅料就被送抵囊謙,單單囊謙一地就了九萬餘斤的銅料,還有更多正在送來的路上。
這些東西比劉承宗想象中要多得多,他原本打算和承運商議後把銅運到西寧府去鑄造,這下可好,一下得裝上百輛車,運過去太費勁了。
就在這時,承運來了。
騎著個披掛團龍紋具裝的花馬,身上穿著鎖甲,腦袋戴著頭盔,馬鞍子上彆了四杆手銃,帶著個武裝到牙齒的百人隊,浩浩蕩蕩來了囊謙。
劉承宗揉揉臉,尋思他在信裡的措辭,沒說叫小弟打仗來啊?
承運被鎧甲捂得滿臉發紅,看模樣都快給自己累出高反了,人還在紮曲河的橋上,就翻身下馬摘頭盔脫鎧甲快步跑來。
過來時身上就剩件無袖的土黃色兵衣短袍,襯著裡頭鹿皮箭袖小襖。
劉承宗問道“你怎麼穿成這樣來了,人馬具裝?”
“我以為這還亂著呢,哪知道一路過來非常平靜。”承運連喘帶說,擺手哭笑不得“一路穿著鎧甲睡覺都不敢脫,累壞了。”
劉承宗笑道“我過來打仗,你在北邊也沒練練,還穿不動鎧甲可不行啊。”
承運接連點頭,笑眯眯道“練了,我沒少往練兵營跑,這不我一路都穿過來的,像獅子哥一樣上戰場肯定不行……”
說著,他捶捶胸口,驕傲得很“自保沒問題啦!”
“哈哈哈!”
劉承宗開懷大笑,承運一說這個,就讓他想起攻打縣衙那日,他們和衙役民壯廝殺,承運坐在十步外的鋪子裡啃了半天羊蹄。
這時劉承宗才注意到,承運身上的無袖兵衣短襖,與在延安府做的有了很大差彆,做工上走線精細許多,肩口、肩膀都有了寸寬的黑邊,到大腿一半的下擺正麵加了黑雲裝飾,後麵則用多股線密縫的厚布加厚。
而且承運不是自己來的,在他身後,劉承宗的舅舅蔡鐘磐笑眯眯打馬而來。
“舅舅!”
打過招呼,蔡鐘磐翻身下馬道“你大說這邊用人,舅舅在北邊也幫不上啥忙,就跟著承運過來,看看有什麼是我能出力的。”
劉承宗明顯能感覺到,進入青海後第一場旗開得勝的戰爭,打下大片土地之後,家人們的心態氣質明顯有了很大的變化。
再不像過去在陝北那樣,急迫無奈且絕望,人人都對未來充滿希望。
劉承宗大笑著張手抱住蔡鐘磐和承運,張手與護送他們過來的獅子兵打了招呼,隨後拉著他倆向囊謙的莊園走,邊走邊道“果然還是我大懂我啊,這邊可太缺人了,舅舅跟承運過來,能給我幫上大忙。”
說著,劉承宗叫護兵去莊園通報消息,讓樊三郎準備些酒食來招待過來的士兵,這才對二人道“眼下啊,彆的事都好說,就是兩件事還真非你們不可。”
蔡鐘磐聞言很是欣喜,問道“噢,什麼事?”
舅舅很有危機感,自從劉承宗起事以來,主力部隊都在外麵與各路官軍交戰,蔡鐘磐一直帶在劉向禹身邊,護著家眷。
既沒有戰功,也談不上太多苦勞。
舒服歸舒服,可眼下但凡跟小獅子沾個邊的都是大將了,就彆說劉獅子身邊這些人,單單他的侄子陳汝吉,當年被派到劉承宗的朋友楊彥昌那,前些時候送信過來,都是他媽大明朝的千戶了。
戰爭得勝的消息傳至俱爾灣,整個獅子軍為之振奮,家裡人更是振奮。
但振奮之餘,人們不禁開始遐想,他們有了一片基業,這份基業往小了說是立足之地,往大了說,那可就是王業基礎。
不論如何,劉承宗已經成為這片土地上事實上的統治者,剩下的無非是稱不稱王的形式問題罷了。
正因如此,蔡鐘磐才向劉向禹表達自己的慌張,他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
“我要鑄銅幣,設官辦錢莊,這事非承運主持不可;而舅舅嘛,東邊,有個縣叫爐霍,比鄰四川的雅州,是入川通道,我想讓舅舅到那去。”
劉承宗說著有點歉意,對蔡鐘磐道“軍隊裡自有戰功升遷體係,我給舅舅軍職不能服從,何況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打算抽出些軍士派給舅舅,在爐霍另立一營,挑選個七八十人,收買幾個商賈,學學四川話。”
蔡鐘磐對不能給予軍職的事非常理解,而且他覺得這任務將來會非常重要,驚喜道“獅子打算入川?”
劉承宗連忙搖頭,一連說出好幾個不“入不了入不了,那邊地勢險要,四川官軍一道關卡就能堵住幾千軍隊,何況軍隊入川也回不來,我不是打算打仗。”
劉承宗摸著下巴笑道“我想讓舅舅試試收買守將,將來以入川做買賣的名義,過去收買招攬不得誌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