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亨在心裡想,朝廷對這事是有預期的,知道從西寧弄不到多少馬,所以有四百匹戰馬就滿足了。
穀但張元亨不能這麼說,上來告訴劉承宗朝廷要四百匹馬,那劉承宗可能隻會給他二百匹。
“不知道,鎮守陝西的太監讓我放手來辦,一定要給朝廷弄到戰馬。”
“放手去辦,好大一張臉。”劉承宗嗬嗬直笑“就是說陝西的鎮守太監根本沒打算讓你要到馬。”
張元亨被說得一愣,連忙辯解“大帥,朝廷可不是這意思啊!”
“朝廷什麼意思不重要,我剛才聽你說,在保定府已經沒有家人,隻有個小妹,也嫁出去了,算是無牽無掛。”
劉承宗擺擺手,他才不在乎朝廷讓張元亨過來是想乾嘛,反正人來了,就得聽他的“你隻有到西寧來這一個機會,抓不住,這輩子都無法施展自身才華、賺得榮華富貴。”
他抬起一根手指,笑道“不過你要想一想,就算完成朝廷給你的命令,你又能得到什麼,進宮當個太監,活一天算一天……這輩子就這點願望?”
在明末當太監,於劉獅子眼裡,還真是個活一天算一天的工作。
當成了深得君心的大太監,活十幾年跟著這個朝廷一塊完蛋;當不成大太監做個小宦官,沒準死得比崇禎還早。
劉承宗麵上帶笑,語氣很快“知不知道西北如今是什麼局麵?”
張元亨思慮再三,小心謹慎地看著劉承宗道“朝廷不敢在西北言戰,皆因大帥。”
他可不敢把心裡對劉承宗打算進攻蘭州的猜測說出來。
劉承宗聞言大笑,擺手道“我可沒自大到這種地步,朝廷不跟我開戰,可不是因為我,我這點兒兵不算什麼……朝廷不想開戰,是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
劉承宗有傾訴戰略的欲望,笑嗬嗬道啊“在西寧這個地方,朝廷想打我,隻能在蘭州、河州、洮州集結兵力,甘肅鎮的軍隊敢翻山而來,我就敢把他們全部招降。”
這是真正的大話,他不敢。
解決嘉峪關以西蒙古諸部的問題之前,招募甘肅鎮的兵會讓在他大局上陷入被動,但這不妨礙他吹牛。
因為這種被動是建立在他希望天下不丟嘉峪關的基礎上,除了他,沒人想這麼多。
“而在蘭州集結兵力,隻能形成對峙局麵,跨過黃河的部隊未必能打得過我,不跨過黃河,除了增添錢糧負擔之外毫無意義。”
劉承宗搖了搖頭,這種時候他應該笑,但泱泱大國淪落至此,他打從心底裡覺得悲哀,歎息道“這才是朝廷不跟我打的原因,當然我不否認,我在軍事上也對蘭州沒辦法。”
劉承宗向東擴張的思路,不是戰爭,而是造勢。
戰爭是必要的,但他了解邊軍,畢竟他就是其中之一,邊軍這幫玩意都是硬骨頭,大勢未成,就是一城一地的攻城戰。
人們會投降,死傷慘重都沒有一戰之力,哪怕是他也會投降。
但是在那之前,絕大多數人會跟他打到底。
無非他是漢人,官軍會維持正常的抵抗意誌,而不是像遼東一樣,經常打出主官主將儘數陣亡的戰鬥。
但同樣他的軍隊也隻會維持正常的進攻意誌,戰爭中雙方士兵的同情是相互且廉價的,無法起到決定性作用。
所以他要在西北營造一種大勢,就是和劉承宗合作甚至投降,是無所謂的,這樣做對自己有好處,而且所有人都在這樣做的大勢。
“可是時間在我。”
劉承宗看著張元亨說“你在西寧不給朝廷做事,朝廷對你沒辦法,你想通過走私賺些羊,跟河州洮州的土番買馬,我不攔著,不過我能給你的可比朝廷多多了。”
張元亨深吸口氣,向前傾著身子問道“大帥的意思是?”
“我需要農具,很多農具,你去鬆潘衛,或者四川也行。”劉承宗道“用你的身份,給我弄農具,越多越好。”
“四川,鬆潘……”
張元亨心裡有點犯難,他在鬆潘衛受儘了人們的恥笑,即使如今得了監視宦官的身份,也不願再回到那個地方,他道“大帥,我從漢中、陝西弄農具,換馬行不行?”
劉承宗看著張元亨笑了,說實話張元亨拒絕去鬆潘衛乾這事他比較意外,因為這是個喜歡走捷徑的人,投靠自己就是西北最大的捷徑。
他們才剛發跡,正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時候,況且還很安全,也許周日強接來家眷,並不是覺得投奔劉承宗非常可靠,而是這邊以後打不過朝廷,還可以往康寧退,實在不行周日強的家眷也可以退進藏地。
說句難聽話,劉承宗作為諸侯攻城略地,在藏地有極大阻力,但沒人會拒絕一個朝廷官員和他的家眷躲避戰亂。
像周日強這樣的人,在漢地放眼天下也許還不能稱作人中龍鳳,但在邊地,他的智慧和知識能輕易改變一個王國的政治、經濟、軍事和科技。
“在漢中可不需要你來弄農具啊,這種好機會就在鬆潘衛和四川,看你想不想乾了。”
劉承宗笑眯眯地引誘道“在朝廷那,你乾的再好也就是個太監,我這現在很缺官員你知道吧?”
張元亨覺得口乾舌燥,抿了抿嘴,沒敢說話。
“知縣,你把這件事乾好,三年之內,朝廷若給你換地方,你不用去,我保你一個知縣,身邊的番子也各有巡檢之類的官職,若有才能,將軍也不是不可能,往後能走多遠,看你們自己。”
劉承宗道“若知縣乾得好,我可以保證,六年之內,知州的位子等著你。”
張元亨深吸口氣,連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靠去,他在心裡呐喊,西康二府可沒有州!
劉承宗果然打算吞並甘肅!
他這輩子都在等一個被人賞識的機會,如今劉承宗真的把機會擺到他的眼前,令他渾身發麻,話都快不會說了“大,大帥剛才說,想讓我做啥?”
“農具,鬆潘衛、四川。”
“乾!”
張元亨重重點頭“我乾!”
劉承宗露出滿意笑容,對周日強笑笑,隨後看向張元亨道“果然,張老爺是俊傑……去鬆潘衛,看見落魄軍餘,或者四川的漢人失地百姓,彆忘了告訴他們,到青海元帥府的地方來。”
“隻要他們來,一戶人家,一頭牛、六隻羊、二百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