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劉承宗這個年,是在打箭爐過的。
倒不是他貪玩,木雅早就想把劉承宗邀請到打箭爐了,他說打箭爐有十三個鍋莊,每個鍋莊都有年輕美人做掌櫃。
劉承宗沒有心動。
但木雅認為這是因為自己言辭太過空洞,就加上了形容詞,那些年輕貌美的掌櫃美到什麼程度呢?十三個鍋莊,每個鍋莊都有因迷戀掌櫃而流連忘返的大明士子。
果然,劉獅子心動了,當場命舅舅提兵進駐打箭爐,把護衛鍋莊的武士甲兵全收了,一個人都不準走!
儘管這儼然是將長河西當做了自家領地,但木雅不在乎,這個季節打箭爐沒有生意。
那裡隻四川來遊玩的窮書生和定居商賈,劉承宗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無所謂。
因為他終於能夠確定,劉承宗確實對吞並他缺少興趣。
確定了這點,木雅就可以進行下一步籌劃,即想辦法讓劉承宗入股打箭爐的民宿。
股是個老詞,幾支股本合在一起,就是合股,運用商業行為裡,則依照本錢不同劃分股本。
去打箭爐的路上,木雅跟隨行的土百戶們說了自己的計劃,那些世代忠心耿耿的老部下都炸了鍋。
經曆過大渡河兩岸土司爭奪市場的老百戶道“老爺,這可萬萬做不得,元帥府威行青海朵康,股本雄厚,入駐打箭爐,哪裡還有我們十三家鍋莊的生意!”
木雅非常認真地點頭“對啊,客人就那麼多,酒樓多了,客人就會被分走,收入必然變少。”
老百戶一聽,老爺心裡很明白啊,就隻好跳出生意的思路琢磨,問道“那老爺是為了給元帥府納貢保平安?”
這個思路倒也正常,畢竟這段時間木雅對劉承宗的試探也不少,發現這位大帥確實對長河西缺少興趣,也並非貪婪之人,隻是很缺糧食而已。
但老百戶緊跟著就道“若是納貢,給金銀比讓大帥進打箭爐好,若大帥本無吞了打箭爐之意,可漢人說財帛動人心,見著爐城商市就不一定還沒那意思了。”
木雅先搖了搖頭,隨後喜上眉梢“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老百戶傻了“老爺,沒這麼入夥的!”
卻沒想到木雅把手一擺“入什麼夥,我問你,長河西有多大,打箭爐,十三個鍋莊一年多少收入?”
這對老百戶來說可不好算,他在邊上念叨“一天少了宰一頭牛一隻羊,多了三頭……”
“行了,這些東西你不知道,我再問你。”木雅問道“劉帥的家業有多大?”
老百戶連長河西的收入都算不明白,他哪兒知道劉獅子的家業有多大,這次乾脆不算了,直接低頭道“老爺,屬下愚鈍。”
“彆愚鈍了,大帥把手伸出來,指頭縫漏下來的銀子都比我家這一年不到萬兩的買賣大,他若想要打箭爐,我求之不得。”
木雅的眼裡有野心,他說“我這輩子都敵不過木天王、敵不過沈家冷家,市場永遠在河東、長河西永遠擴不出去,你看我像個土司麼?”
“我就像個大掌櫃,世世代代在河西做點小買賣,給人開間上房炒倆菜。”
“算他分走一半,一年幾千兩銀子,較之元帥府巨大花銷,他看得上這點錢麼?”
木雅自問自答,在馬背上搖著食指道“看不上,借大帥的勢,難道我們不能把市場拉到打箭爐?市場過來了,就算錢被分走,賺的也比現在多得多。”
土百戶半晌沒說話,幽幽問道“老爺啥時候有這個想法的?”
木雅沒說話,想拉劉承宗入股打箭爐的想法,萌生於和劉承宗一起打獵的時候。
說來有點好笑,儘管生在土司家庭,但木雅不熟悉武藝,也不會打仗。
他的父親懂兵法,長河西兩代土司的夢想,就是攻破沈邊冷邊,把茶馬市場搶過來。
所以他的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漢語、陝西話、四川話、儒學、算數以及茶馬貿易。
如果一切順利,在他繼位土司的時候,茶馬市場就應該已經定在長河西了,他的一身才能都應該得到發揚,使長河西成為西南最耀眼的土司領地。
可惜父親沒能滅掉沈冷兩家,準備了一輩子,打了一場仗,輸給了一條河,違心發下市場在對岸萬世不變的誓言。
偏偏就是不懂軍事的木雅,發現劉承宗的軍隊有一種雙人使用的大火槍,能打二三百步。
這個距離意味著,在大渡河沒有漲水的時候,對岸守軍攔不住青海元帥府的軍隊。
隻不過木雅萬萬沒想到,關於劉承宗的欲望這件事,他想錯了。
從爐霍向東南行走,周圍人稠寨密,風也越來越大,一路還算平坦,唯獨到了折多山,就像這山名一樣,曲折蜿蜒,隻得在山上住宿一宿。
臨近打箭爐,周圍的民居堡寨越來越少,市肆卻多了起來,劉承宗邊走邊看。
沿途百姓見著兵馬進爐城,趕忙倉皇躲避到道旁,百姓倒是沒多少,主要都是穿紅布衣、紅毪子、披紅偏單的僧人。
也有嬉遊街市的番男番婦,穿毪子做的粗糙衣裳和毪子做的連鞋襪,男女都穿裙不穿褲。
木雅見劉承宗看見諸多僧人皺起眉頭,便介紹道“爐城僧人眾多,主要原因有四,一為藏地派來駐爐做事,二為白利王驅逐僧人,三為爐城鍋莊為客人無償住宿,四嘛……因為大帥。”
劉承宗皺眉道“關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