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直到年前,劉承宗都在籌備過年旳事。
這次過年並非僅僅是過年,一方麵要準備向東用兵,為了確保用兵的突然性,西寧衛與鎮海營暫時不動,作為出擊後的二線援軍。
但在俱爾灣以西,正在進行全麵動員,楊耀、王文秀、鐘虎、魏遷兒、戴道子、黃勝宵、謝二虎、阿海岱青、巴桑等部,各營都在挑選士兵整備軍械。
另一方麵,他要向諸多土司廣發邀請,請他們攜家眷到俱爾灣來過年,這也是劉承宗挑選合作者的前提。
願意來給自己拜年,就能聊聊今後的合作事宜,挑選出諸多土司長官裡的合作者;不願來的,那就各為其主,求忠得忠。
正當兩手準備緊鑼密鼓的準備時,劉承宗卻收到來自甘肅的消息,駝鈴已沿青海湖響過,三劫會的小師父裹著阻擋風沙的圍巾,回來彙報工作了。
海西縣從祁連山一路接引,直把十六這個渾身駱駝味的小東西接進元帥府。
甘肅大名鼎鼎的三劫會二號人物,被天寶按著小寸頭扔進洗澡盆,一番大力揉搓,慘叫連連。
十來個隨行的甘肅逃兵,站在元帥府麵麵相覷。
他們一直覺得三劫會的十六法師是仙人轉世少慧神子,小小年紀什麼都懂,而且還像老兵一樣能忍耐長驅,本來以為這趟元帥府之行是外交工作。
怎麼……怎麼感覺十六法師進元帥府像回老家一樣。
沒過多久,他們就見到在十六法師換了不太合身的新衣裳,腦袋上的小寸頭擦淨了還有點潮,啃著乳糖老虎就出來了。
在他身後,還有個器宇軒昂的青年將官,走出來對眾人抱拳道“眾位兄弟護我小弟一路過來辛苦,劉某已備下薄酒飯食,還請諸位歇息幾日。”
隨後便有護兵帶著他們下去,劉承宗這才伸手在十六腦袋上量了量個頭,招呼他往廳裡走。
十六啃著劉承宗從打箭爐帶回廚子做的乳糖老虎,跟著亦步亦趨進了廳內,坐下才把糖放下,兩手擱在膝蓋上,等著劉獅子訓話。
劉承宗瞧著十六笑出一聲,心知是這孩子兩年多沒見他,有點怕生了“長了六七寸,挺好,在甘肅過得怎麼樣,那王和尚,可有虧待你啊?”
小十六連忙搖頭“獅子哥,王先生待我很好,傳授我許多東西……不過我也教了他許多東西。”
說著,十六掏出封信遞給劉承宗道“這是王先生托我給獅子哥寫的信,還請,過目。”
劉承宗笑嗬嗬展開書信,心說王自用寫信,多半是要些錢糧?以王自用那個規模,花不了多少錢糧,倒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不過這封信的內容跟他想象中不一樣,劉獅子麵上笑容逐漸隱去,信上說,寧夏剛打完仗,很快甘肅也要打仗了。
綽克兔台吉想乾很多事,很多事直到死都沒乾成,但是在他死後的第三個月,這位喀爾喀台吉終究還是乾成了一件事……插漢虎墩兔來了。
王自用的消息來自加入三劫會的邊兵,插漢虎墩兔夏天還在歸化城,秋天就跑到榆林邊外跟洪承疇哐哐見仗,留下上前個首級。
隨後驅人畜十萬浩浩蕩蕩踏著沙子騎過邊牆,跟寧夏邊軍哐哐乾仗,再度留下上千具屍首橫穿寧夏,目前停駐於甘肅涼州邊外,似乎正在籌備跟甘肅邊軍哐哐乾仗。
甘肅正在積極備戰,王自用讓十六寫這封信的初衷,是讓元帥府稍有防備,以防甘肅邊軍虛晃一槍南下。
一看這信,不論王自用的情報是否準確,劉獅子都非常謹慎。
他了解大明邊軍,也了解蒙古人。
虎墩兔的行進路線,很容易理解,投誠的那個阿海岱青早就跟他說過,綽克兔台吉想把林丹汗招來,隻是他沒當回事。
劉獅子並不介意虎墩兔趕著牧群過來,蒙古人本來就打不過明軍,虎墩兔也不可能打得過他。
但凡蒙古人打得過邊軍,怎麼著不得進北京給崇禎爺賀個壽啊?
不過這封信裡有兩件事劉承宗不能理解。
第一,虎墩兔一路上用腦瓜子瘋狂撞擊大明邊牆,這個不太理智的行為不能用行為藝術來解釋。
第二,虎墩兔一路上跟邊軍交手頻率很高,經過三段邊牆打了兩場仗,甚至還想打第三場。
坐在廳中的十六看著劉承宗麵色變換,百思不得其解,安慰道“獅子哥,北虜韃子在涼州邊外,突不過甘肅邊牆,沒事。”
劉承宗放下書信歎了口氣,正對上十六擔憂的眼神,笑出一聲後才搖頭篤定道“我不是怕跟他動手,他在逃跑,而且沒糧食了。”
他的這個結論,來源於邊軍繳獲首級,戰場上隻有勝者才能得到打掃戰場的機會,蒙古軍隊又有帶屍首離開的習慣,所以從蒙古人那取得首級,曆來最為艱難。
通常明軍和蒙古軍隊交手,殺傷與繳獲首級的比例能達到二三甚至十比一。
榆林邊軍不可能殺死虎墩兔上萬部眾,要那樣虎墩兔恐怕就不敢再往西走了,那便隻有可能是他沒有收攏屍首。
那一定走得很急、很慌,而一次次撞擊邊牆,則是缺少口糧,必須用劫掠來彌補長途西遷的軍資,這也從側麵說明了虎墩兔很慌的原因並不來自大明,而且離他還有一段距離。
虎墩兔的恐懼源頭便呼之欲出,後金的黃台吉。
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呢?劉承宗也不知道,真要說的話,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可惜。
他手下的蒙古人不是土默特就是喀爾喀,一個跟虎墩兔有奪地之仇,另一個也跟虎墩兔在信仰上互相視作異端,反正都不鳥這大汗。
可惜虎墩兔是個窮鬼,否則他可以考慮越過祁連山把這個家夥搶了;更可惜的是他自己也是窮鬼,不然還可以考慮把饑餓的察哈爾諸部招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