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曹文詔這人沒啥特長。
就是突出一個殺人效率高,入關四年,陝西在籍百姓一共四百萬口,曹文詔帶兵剁了三萬六千多個腦袋。
屠殺烏合之眾,他是專業的,就算是帶著烏合之眾屠殺烏合之眾,世上也沒幾個人比他更有經驗。
謝二虎的蒙古兵出現在莊浪衛河西,曹文詔的部下就打放號炮示警,士兵在很短的時間裡站出個田字格,這軍陣基本上列好了,謝二虎的蒙古騎兵還沒衝到麵前呢。
其實軍隊很慌,就連曹文詔自己都有點慌,沒人修營壘還穿鎧甲。
他整個三千人的營地,穿戴整齊甲胄的士兵不到三分之一,這個時候不結陣就鐵定要被一波帶走。
極短的時間裡,曹文詔衡量了敵騎的距離、士兵穿戴甲胄的時間,甚至還判斷了敵軍的兵種,直接讓部下站出個最簡單、最迅速就能列出的低級營陣。
他選擇的是個把總以下將領常用的簡易營陣,非常簡單,口是四哨步兵、十是一哨騎兵。
這個軍陣成陣最快,常用於敵騎占據兵力優勢時以少擊眾。
成陣最快,邊軍常說的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小操的營陣就是這個,不需要合營來練,一個管隊就能帶著隊伍自己練,打個馬賊平個叛亂非常好用。
之所以不是大操的營陣,是因為營陣裡沒有預留保護輜重的地方,一般明軍合營大陣都是空心,最內側要屯放物資、牲口。
就在看見敵軍的一瞬間,曹文詔已經考慮過營地外的火炮、輜重,判斷沒有時間拉入陣中,因此直接下令集結,東西都扔在外麵,分散敵軍注意力。
這個計劃非常成功,謝二虎部從上到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物資上。
牧兵們注意的自然是口糧、物資,率隊馳騁的蒙古將領們則把注意力放在火炮上。
大炮是蒙古馬隊一生之敵,但也正因如此,對蒙古將領的吸引力超過世間萬物。
好在他們加入元帥府這兩三年軍紀還不錯,即使看向火炮的目光迸發渴望,依然沒有簡單地亂掉,隻是分出幾股小隊搶占火炮與物資。
大隊人馬並未止步於此,很快就分張出數十股自三麵包抄占據整個戰場。
當戰場上紛亂的馬蹄聲逐漸安靜,幾十個準備衝擊的蒙古馬隊在三個方向扯地連天,每支馬隊都由成群的鬆散小隊組成,按著馬鞍等待將領的命令。
在這一觸即發的最後時刻,阿海岱青其實為勸阻謝二虎衝陣做過努力,他說“我們圍著吧,明軍喜歡固守待援,就好像每個人都不知道援軍永遠都到不了一樣。”
但謝二虎僅思考了一瞬間就拒絕了這個提議,明軍的援軍確實永遠都到不了,但這個營陣眼下是最容易被攻破的時候。
真等方陣裡的莽夫都穿好鎧甲準備進攻,被人正麵打穿多丟人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謝二虎非常清楚,明軍真準備好玩命,他手下的蒙古兵擋不住,勝利的唯一機會,不是寄望於明軍的援軍永遠都到不了,而是趁他們沒做好準備,就圍住撞死。
幾乎僅停頓了短短一瞬,被軍旗簇擁的謝二虎揮手向前,身側侍立衛兵將鳴鏑射向天空,尖戾的響箭聲裡,一支支馬隊轟踏而起,向曹文詔的軍陣三麵俱撞。
一時間羽箭飛射,西、南、東三麵的一支支蒙古馬隊各司其職,使出渾身解數。
在每個方向,都有三支馬隊組成馳射掠陣、衝擊陣腳的輕騎隊,循環往複;六支馬隊下馬,組成兩個三批次的步兵衝陣、準備、預備;還有三支馬隊挎精騎、披重鎧、挾長杆,準備進行最終破陣的撞擊馬隊。
明軍的反應並不迅速,或者說曹文詔也打算讓士兵迅速反擊,他隻是讓田字格內部的騎兵做好準備,給坐騎披上半具裝的馬甲。
方陣的目的不是站著不動挨打,畢竟兩軍商量約定會戰時間地點的機會少之又少,更多遭遇戰是無法以戰線展開的形態開始,在遭遇戰中儘可能避免戰線展開時遭遇損失的方式,就是方陣。
隻不過戰場在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不公平的,很多軍隊根本無法堅持到展開戰線的那一步,在結成方陣之前就被擊潰了。
這東西類似格鬥中的抱架,抱架和陣型目的一樣,都在不知道對手使用什麼樣的攻擊手段之前,儘可能以一種攻防兼備的形態避免自己被一拳乾翻或一擊即潰。
先接招,再出招。
如潮湧來的蒙古騎兵一陣又一陣逼近、馳射、兜轉,曹文詔的軍陣三麵略有騷動,但陣形沒亂。
對軍中大量來自寧夏與甘肅的士兵來說,蒙古馬隊的馳射並不新鮮,他們身上的布麵鐵甲與缽胄能防禦多數飛來箭矢。
至於騷動,不是因為軍中新兵,恰恰是軍中老兵對這幫隸屬於元帥府的蒙古兵感到新奇……居然用得起鋼鐵鍛打箭頭!
他們正奮力催促軍陣裡的蒙古士兵,讓他們也彆藏著掖著,趕緊升級到鐵器時代。
實際上曹文詔的蒙古兵不少人還在使用石箭頭或鑄鐵箭頭射擊呢。
對夷丁騎兵來說,涼州衛發下來的鍛打箭頭留著打獵不香嗎?乾嘛要拿來射人呐,射人一箭沒射死,他把你的箭都帶走了;打獵就不一樣了,沒有鎧甲,獵物是一準兒死。
明軍在三麵張弓搭箭,三眼銃與長矛、刀盾手組成的陣線牢不可破,眼看遊騎牧兵的襲擾不能奏效,一列列下馬的遊牧步兵驅趕駑馬遮蔽鉛子,行陣壓上,準備短兵相接。
曹文詔也準備短兵相接了。
隻不過他的出動方向不是正麵,而是三麵合圍之後的第四麵,正北方向沒有參與戰鬥的那一麵。
那本是蒙古騎兵留給他們潰逃的方向,也就是圍三闕一裡的一,但當曹文詔的令旗招展,北麵橫隊從中間破開,披掛的馬隊出陣,軍陣成了甴的形狀。
然後魚貫而出馬隊兵分兩路,帶著步隊向東西兩側展開,以騎兵形成巨大寬度。
這可就要了命了,誰也受不了側翼背襲,更何況這是一群人披鐵甲缽胄、馬掛半甲的半具裝騎兵,震懾力拉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