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的身後掛著份甘肅輿圖,他返身看了一眼,道“圍城二十日來,我觀察到元帥軍攻城經驗非常匱乏。”
其實也不算匱乏,因為在這件事上,大家都是菜雞互啄。
明軍的敵人都不占據城池,但將領看的兵書多,屬於紙上談兵;脫胎於明軍的元帥府漢軍也差不多,無非是攻陷過幾座城,可以說是照本宣科。
而元帥府的幾個支線部隊,番兵攻城築城經驗豐富,但攻防技術水平仍停留在五百年前;漠北漠南的蒙古兵,攻城對他們來說是神話傳說。
元帥府麾下的衛拉特四部在這件事則需要單獨列出來,整個衛拉特到現在一座城都沒有,什麼攻城守城,在他們認識劉承宗以前都是道聽途說。
南俄綹子跑衛拉特家門口修的小木堡子都算難攻不落之城。
整個西北,劉承宗大規模野戰經驗最豐富的的人是他自己,但攻城不行,經驗最豐富的人應該是李自成和在川北鬨騰的姚章儒,各路農民軍到現在不算堡寨,單是府州縣城就已經快攻陷一百座了。
當然,如果單以陷城次數計算,而且不算作弊的話,拿府穀跟河曲那幾座城反複刷經驗的王嘉胤應該是老大。
不過劉承宗對自己很有信心“甘肅接下來的這幾仗重在攻城,練出獨步天下的攻城手段,拿下甘肅全境,斷隴指日可待。”
曹耀難得咧嘴蹦出句成語“得隴望蜀!”
“可以望。”
劉承宗笑得很快意,但緊跟著他就搖頭道“也可以不望,畢竟打甘肅能磨練攻城能耐,卻練不來開山的能耐,四川是好地方,但糧草兵員難進難出,牽扯精力又太多太大,重要性較之關中稍次。”
說著,劉獅子以手成刀在虎皮上沿著紋路劈了一下“取固原,斷隴!”
他再抬手向東,自北向南依次劈出三下“進關中,歸化、榆林、潼關,儘收陝西!”
曹耀啞然失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道“大帥的這個陝西有點大,包括天山烏斯藏及漠南一帶,那加個四川也無所謂,反正都在河南陝州西邊。”
劉承宗也樂了,包括四川的陝西,你這是連接南北極的陝州子午線以西?
笑歸笑,劉承宗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戰略構想,他沒有回答關於四川的事,隻是正色道“這中間的城池太多,巨城雄關數不勝數,所以加強我們的攻城能力,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
“既然說到這兒了,這件事需要兄長幫忙。”
曹耀一聽就知道劉承宗要頒布命令,臉上的神情立刻就不一樣了,站起身抱拳道“大帥下令吧。”
“臨時征召民夫趕製木幔、筒梯、衝車,還是太慢,我欲今後在營參將之下增設器械百總一職,配有十二名土木金鐵匠,戰時可征募民間匠人、民夫擴至百人,作為攻城時的器械指導,這能增加參將部在圍城時的能力。”
“除此之外,旅帥之下,增設神器千總一員,配金火匠百名,戰時可征募民夫擴至千人,要求是熟悉鑄造火炮,能夠在圍城營地現鑄重炮,比千斤戰銃更重的攻銃。”
劉承宗說器械百總時,曹耀沒啥反應,但聽到鑄造比千斤炮更重的攻城炮,他脫口而出道“那就不能跟隨軍隊行走了。”
元帥府的炮,曆來有兩頭騾子拉的獅子炮與四匹馬拉的千斤炮兩種規格,以鐵、銅、鐵裡銅裹三種材質的製作工藝,衍生出兩類威力、射程相同,但輕重、耐用、成本有少許差彆的六種炮。
鑄炮的指導思想就是要隨著軍隊機動,千斤炮幾乎是這種思想之下最重的火炮了。
劉承宗點點頭“不隨軍隊行走,紅夷形製的千斤戰銃在野戰時有足夠優勢,但在攻城時,城牆上守軍比我們的炮陣更高,射程與威力對比千斤將軍炮甚至更輕一點的將軍炮,沒有顯著優勢了。”
他想要的攻城火炮不是那種大口徑射石彈抵近轟城牆的攻城炮,對明代普遍包青磚內部夯土的城牆來說,想靠發射實心彈的火炮把城牆轟塌,毫無疑問是異想天開。
火炮的攻擊重點依然是城門、城垛,城頭的防守兵器與簡易加固設施。
不過重量增加就決定了這種炮很難再跟隨軍隊機動,這是劉承宗在產生臨陣鑄造重炮想法的同時,就已經意識到的問題。
畢竟千斤戰銃在行軍時就已經需要四匹馬牽引了,一個炮組算上兩匹備馬就要六匹,行軍時累死兩匹都算可以接受的損失。
而兩三千斤的大炮,算上承載它們的炮車全重幾乎翻倍,這種大件兒對運力成本直線上升,讓劉獅子拿幾十匹馬慢慢悠悠伺候一門炮,他舍不得。
劉承宗道“過去我們缺少物料,攻陷甘肅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哪怕隨軍分散攜帶鐵料,到圍城營地再鑄也來得及,重兩千甚至三千四千的鐵炮,都隻是物料差彆,反正都不便行軍。”
“這些匠人,就需要兄長來征募搜集了。”
在曹耀的目瞪口呆裡,劉承宗描繪著攻陷甘肅之後,元帥府在銅鐵方麵前所未有的富裕時代即將來臨。
“炮最好依然還是銅鑄,鐵炮鑄的大攻銃用完隻能扔到城上當守銃,重鑄太難,戰場沒這條件,銅炮還能融成銅錠分裝攜帶跟著軍隊一起走,但沒有足夠的銅料,鐵也可以。”
“圍城營地臨時鑄造、臨時使用,甚至鑄炮模具都可以不用泥模用鐵殼,鑄出來質量稍差也無妨。”
最後,劉承宗一擺手道“這不是隨軍野戰炮,不必糾結它是鐵裡銅裹能打放一千次,還是銅鑄打放八百次、亦或鑄鐵打放六百次,臨陣鑄出三千斤東征將軍五十位,隻要每位能打放一百次不炸,麵前什麼堅城的城牆上都站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