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牆麵無非是把最外層幾塊城磚砸成粉,第二層幾塊城磚碎裂,連第三層城磚的麵都沒見著,唯一讓他欣慰的是打在城垛上那炮,直接把城垛轟豁了。
換成千斤炮,想達到同樣效果,至少需要三炮。
而對李鴻嗣等涼州守將來說,給他們帶來最大震撼的,其實是放空的那炮,因為後知後覺的李鴻嗣發動守軍在城裡撿炮子,沒撿著。
那顆炮彈擦著西城牆城垛的邊兒,飛躍整個涼州城,落到了東關城外麵,深深砸進灌溉過的泥土裡,留下尺深孔洞。
對絕大多數士兵來說,炮彈打壞城垛是很正常的事,炮彈飛躍過整座涼州城上空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能把城垛打壞的炮彈能飛躍整座涼州城,那就不正常了。
李鴻嗣聽士兵報告,炮彈從西門外轟出來,落到了東門外,人都傻了。
這他媽啥玩意啊?
這東西野戰的時候就是位祖宗,人還沒看見呢,一顆炮彈就落腦袋上了。
他當場就決定,打死也不出城,在城裡就算挨炮還能挺一段,出城野戰絕對會被重炮碾成肉泥。
而在城外,劉承宗也在反思這門炮的射程——火藥裝多了。
曆來,他們的火炮裝藥,是炮彈多重、火藥就多重,這在輕型的獅子炮、中型的千斤炮使用中效果很好,炮兵也都是這麼訓練的,他們最熟悉這種裝藥量,既滿足威力所需,也能保證炮兵的精準。
但這種重型火炮,炮彈二十斤,裝藥二十斤就顯得……沒有必要。
千斤炮裝七斤火藥,閉著眼往最大射程轟,也無非能打到六裡地,這個距離哪怕目標隻有一根線那麼細,好歹他們還能看見一根線。
重炮用二十斤的火藥包,射角大點能轟到十裡地之外,那真是連線都看不見了,攻城也好、野戰也罷,這是個他們完全用不著的射程。
雖說元帥府在火藥方麵並不是窮光蛋,但不窮也不該浪費,劉承宗估計這門炮隻用彈重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就夠用了。
很快,他就有了實驗的機會,東南打起來了。
隸屬於馮瓤部車營的騎兵在占領鬆山衝邊時,跟古浪守軍爆發衝突,隨後僅三個時辰,從鬆山、馬牙山、莊浪河穀各處趕來五股明軍,足足兩千餘漢番步騎抵達古浪。
氣勢上,明軍一下子就把馮瓤嚇住,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明軍增援這麼迅速的時候,趕緊讓塘騎給劉承宗傳信,他說“大帥,我好像捅了蜂窩!”
劉承宗心說可不是嘛,楊麒剛跟我說,感覺莊浪河穀的明軍撐不住多久就要撤退了,結果他們撤退的後路就被斷掉,能不蜂擁而來嘛。
劉獅子立刻給馮瓤身後的魏遷兒營傳信,告知其明軍作戰意圖不是對壘,而是想借鬆山衝邊向寧夏逃竄。
他告訴魏遷兒,不要試圖攔住所有敵人,我給你送門炮,你挑個幸運兒逮著揍就行。
劉獅子想的挺好,但莊浪河穀這支軍團,還真就是聽說洪承疇向寧夏撤走,特意北上回來跟他對壘的。
這支軍團有四名將領,分彆是曹文詔、柴時華、丁紹胤、白廣恩,每個人都有不能跑的理由。
曹文詔和白廣恩接到的命令,是駐軍莊浪衛,守住二道邊牆裡的鬆山。
因為鬆山一圈都被長城圍起來了,當時鬨鬆虜,就是因為連接寧夏和涼州的邊牆被黃沙掩埋,蒙古人踩著沙子就進了鬆山。
後來朝廷就在鬆山的西、南、東三麵修了邊牆,叫鬆山新邊;新邊的中心思想就是把水源、牧地、農田全部圈到外邊,留在裡麵的都是不毛之地,並在這些地方修建堡壘,成為鬆山防禦體係。
後來擊破鬆虜,朝廷又在鬆山以北、容易被黃沙掩埋的舊邊牆以南,重新修建了一道長城,叫鬆山衝邊。
如果不能守住莊浪衛,即使寧夏邊軍想過來,也得走沙漠,否則就會像當年的鬆虜一樣,被困在邊牆裡。
而丁紹胤和柴時華的情況則有點複雜,丁紹胤是涼州衛的指揮同知,率領的也是涼州衛旗軍組建的車營,他們家小還在涼州衛城裡呢,何況守衛涼州也是他們的職責。
至於柴時華,他率領的軍隊是楊嘉謨的標營,如今楊嘉謨死了,甘肅最後的軍隊都已經退到涼州城……這是這支標營兵將的共同意誌,不是柴時華的。
對柴時華自己來說,他更在乎自己的族人在哪——他是西寧衛人,柴氏家小早在劉承宗入據河湟,就被劉向禹送進西寧城好生養著。
所以他自從率軍進入莊浪河穀,一直是彆人慢慢向前走,他就按兵不動;彆人向前凶猛進軍,他就慢慢悠悠往前走,還美其名曰保護車營。
但實際上丁紹胤的車營被謝二虎和巴桑重重圍困的時候,柴時華所做出最大的努力,就是派騎兵衝進障牆傳信,告訴丁紹胤後邊還有援軍,你好好撐著。
要不是曹文詔和白廣恩進入河穀,丁紹胤早沒了。
所以柴時華目前很尷尬,聽話去寧夏,怕彆人告他按兵不動的黑狀;不去寧夏吧,又怕手底下這幫楊嘉謨的標兵不樂意……人生總是要麵臨兩難選擇,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隻能率領最精銳的軍隊給友軍拖拖後腿。
劉承宗的書信傳到魏遷兒手裡時,魏遷兒正在趕往前線,拿到信心裡不急了,心說大帥說了,這幫人是要往寧夏逃竄的,那我拿到炮再繼續進軍。
就這樣,拖了兩天,馮瓤也是個實在人,他覺得自己能抵擋敵軍,戰場情況也已經被大元帥知悉,就沒再跟魏遷兒說,自己在這兒率一個車營堵了一萬多軍隊三天。
倒也不是馮瓤有多凶猛,古浪守禦所這個地方確實是易守難攻,三麵是山,峽內河夾兩山而出,古代人說井陘道上,車不得方軌,騎不能成列,大概就這意思。
往南走的山路格外狹窄,但就算是往北走的山口,一出來也沒多寬,一裡多一點。
連帶著古浪守禦所的堡壘都很小,像涼州城,高五丈、城周十一裡多;古浪所,高兩丈、城周四百六十五步,相當於一個操場加看台,而且還是不帶籃球場的那種操場。
就這麼小堡子,就基本上把古浪峽通往涼州最狹窄的山口堵住了,馮瓤呢,率領的又是個滿編製的車營,攜帶火炮眾多,擺出來的車陣跟古浪堡架勢差不多,整個山穀都在他的射程範圍之內。
魏遷兒趕到戰場時,立著老遠就看見山穀在冒煙,兩個相同編製、相同火炮的車營,在狹窄的山穀裡一南一北紮下車陣,端著大小火炮哐哐對轟,刺激極了。
他扭頭看向軍中,劉承宗給他送來那位用八匹馬拖拽的‘威武大將軍’,又轉頭看向正跟馮瓤對轟的車營,那一刻他的眼睛充滿見獵心喜的光芒。
“走走走,我們去試試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