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渭河北岸。
兩支軍隊一南一北涇渭分明。
南側明軍陣地以兩個三千人的大軍陣結成密集陣型。
北側元帥軍則以三千步騎排出大橫隊緩緩壓上,並將左右翼兩千騎散開環圍在側,將兵力優勢的明軍壓縮包圍在縱橫四裡的小戰場上。
而在包圍圈外圍的戰場東北側,隸屬於鎮筸兵和毛葫蘆兵的四個馬兵大隊,已在一次次馬隊衝擊下且戰且退,被逐出戰場,慌不擇路地蠻打亂衝,卻被越來越多的元帥軍馬隊環伺其中,不得走脫。
楊正芳被張天琳惡心壞了。
身處大軍陣之內,鎮筸兵與毛葫蘆兵團結成兩個營陣,在拒馬柵與陷馬坑的保護下,儘管從局勢上看起來他們慫得有些過份,完全被置於挨揍的地位,但其實局麵還可以支撐。
畢竟長於山地作戰的兩個營,都裝備有大量長矛、火槍以及重甲步兵,而且因為苗兵的裝備很大程度上源自祖傳,因此使用的是古代的那種重甲,特彆重。
張天琳的馬隊列裝的是白廣恩饋贈的擎電銃,屬於佛朗機式後裝藥線槍,六尺長的銃管保證了射程與威力的同時,隨身攜帶六個子銃也擁有相當強的火力持續性。
這種擎電銃其實不太適合馬兵使用,因為它是趙士楨在魯密銃和佛朗機基礎上研製的火槍。
魯密銃的特點是長,所以才又準又狠,能夠在遠距離保持可觀的殺傷力;佛朗機的優勢則是後裝形製,換彈射擊更快,擁有強大的火力持續性。
擎電銃很好地保持了這兩種火器的優點,足有六尺長,如果塞上搭配的銃刀,甚至能當作七尺短槍來使用。
但長的同時它也很沉,在馬背上單是端著就有些難以保持平衡,但趙士楨在這個年代火槍常用的火門、火繩的發火機製之上,去掉了藥池,給子銃上插入藥撚,避免了引藥被風吹、顛簸灑飛的顧慮。
因此對弓馬嫻熟的騎兵來說,在馬背挾長銃馳擊,反倒在百步距離上比強弓更銳、更準。
這種兵器本該使張天琳的馬隊在對射階段擁有旁人難以匹敵的優勢,他們不僅比步射的弓弩射程遠、傷害高,同時還能比普遍列裝的五尺鳥銃有更強的威脅。
隻不過對上鎮筸兵這種穿戴古代重甲的山地重步兵就有點尷尬,首先他們不能進入鳥銃與隨軍山地小炮的射程,其次在鳥銃的射程之外,擎電銃的殺傷力也非常有限。
而那點有限的殺傷力,彆說突破鎮筸兵挖掘壕溝在陣前堆出的土牆,就算真打到身上,在鎮筸兵穿戴的古代重甲麵前,也跟撓癢癢沒啥區彆。
因此三麵環圍的馬隊以火槍攢射,鎮筸兵隨軍攜帶的鳥銃、小炮也紛紛放響,毛兵的強弓與苗兵的大弩同時勁射,漫天槍子炮子和箭矢交織一片,轟鳴聲不絕於耳,也隻能圖個熱鬨。
真正讓楊正芳感到難受的,還是他們被逐出戰場的四百馬隊。
在雙方交兵之初,為了儘量避免被敵軍塘馬環圍、渭河南岸的援軍儘量渡河支援、給結陣步兵爭取展開拒馬柵鋪設鐵蒺藜的時間,楊正芳集結標下四百馬隊,命他們義無反顧地衝向張天琳馳騁而來的兩千馬軍。
他的馬兵雖少,但每一騎都非常精銳,這是由鎮筸兵和毛葫蘆兵的組織形式決定的。
毛葫蘆兵是長於小隊散兵作戰的輕甲軍隊,組織形式類似地主團練,軍中馬兵幾乎都是名為角腦的小首領,個人素質極佳。
而鎮筸兵的騎兵,則多由奢安之亂中招降的東苗老兵組成,在西南有著慣於馬戰的名聲。
這也是楊正芳敢派他們以四百之眾阻兩千敵騎的底氣。
但這底氣在馬軍交兵第一時間,就被敲個粉碎。
習慣於在西南山地以馬擊步的東苗老兵,在騎兵對搏方麵顯然不如元帥府騎兵經驗豐富,何況在數量和組織上又同樣不如張天琳的騎兵。
張天琳部一個個馬兵管隊以麾下四五十名騎兵組成小方陣,從敵騎正麵引誘返身騎射、在敵騎的後麵追擊馳射,同時還有四麵八方以騎矛向側翼展開一次次馳騁刺擊。
而在東苗騎兵隊被側翼刺擊遲滯之後,後麵的馬隊更是衝上去抽出雁翎刀揮刀猛砍,隨後展開混戰,憑借混亂中的兵力優勢用骨朵把他們一個個敲落馬下。
少量勉強逃出生天的明軍馬隊,也被元帥軍馬兵輕而易舉地驅逐到戰場外圍,當圍觀群眾去了。
楊正芳心裡憋屈得無以複加。
張天琳的馬隊表現得越好,他心裡就越憋屈。
若非祖寬率兵打糧,怎會讓他七千步兵落得如此下場啊!
但很快楊正芳心裡就不憋屈了,因為張天琳的中軍本部已經壓得越來越近,在雙方南北相距四百步的時候,鎮筸兵的外圍軍陣出現動搖。
在騷亂中,駐紮陣腳的傳令騎兵疾奔回還中軍,向楊正芳報告道“楊帥,敵軍拉著重炮上來了!”
其實不是重炮。
張天琳在甘肅作戰時脫離輜重,打完那仗低級軍官都是馬兵出身,就沒幾個會使炮的,後來組建了大營,加入了明軍降兵,炮兵也不夠使。
元帥府給他的主要火力兵器是大量火箭,因此在火炮配置上是最弱的一個營,隻有三門千斤炮、十門獅子炮,張天琳乾脆就沒把這些炮分配在各個百總大隊,由中軍的神器把總直接負責使用、運送、維修和管理輜重車輛。
這種火炮配備,不分南北,跟明軍的一個標準營也有不小的差距。
至少明軍一個千總或把總,擁有佛朗機將軍炮,而在小炮上更是能下沉到五十人的小隊就有一門。
但是鎮筸兵不一樣,他們使用的一直是小炮,畢竟山地作戰,不需要考慮超過二百斤的炮。
以至於彆說元帥府的紅夷式千斤野炮了,就算二百斤的獅子炮,對鎮筸兵都能保持足夠的震懾力。
三輛千斤炮車被河西大馬拽著往戰場前線一坐,黃銅炮口往明軍軍陣所在方向一杵,急躁的情緒就開始在鎮筸兵的軍陣蔓延開來。
隨後極短的時間裡,楊正芳才剛登上軍陣裡的土山,隻是朝被北邊瞭望了一眼,就在看見炮口閃爍火光的同時聽見震耳欲聾的炮響。
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