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批十餘名軍兵發燒算起,短短三日,五千人的大營,就因高燒倒下上百人,幾乎每個軍帳都有發高燒送進隔離營的士兵。
直到第三日,張景孝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重新為患病軍兵檢查,在部份染病士兵脫去衣物後發現頸部、腋窩等處都腫起了大疙瘩,終於確定這不是什麼風邪犯肺,是瘟疫。
疙瘩瘟。
人們對疙瘩瘟的了解談不上一無所知,卻也非常有限。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魏遷兒百思不得其解:老子的兵……到底咋染上的病?
誰都不知道。
魏遷兒本想在華陰縣征集棉麻,畢竟早前青海鬨天花的時候,劉承宗就讓人做過麻衣、口罩,說這些東西能減少傳染的機會。
可他又不敢,既怕軍兵沒病,瘟疫是從華陰縣來的;也怕華陰縣沒病,但他的士兵染病。
最後沒辦法,隻能從軍隊的常用裝備裡想方設法趕製了一批麵巾、棉布大氅,讓士兵裹著自己,同時還讓軍兵在營地附近操練槍炮,把周圍打得烏煙瘴氣。
為了找到感染的源頭,魏遷兒讓塘兵披棉氅戴麵巾連夜挖墳,把早前數次交戰掩埋的敵軍從地底下挖出來,終於在陣亡的潼關旗軍身上發現跟己方士兵身上同樣的疙瘩。
魏遷兒與張景孝坐在營帳裡,看著回來報信的塘兵久久不語。
張景孝看著塘兵沒有更換的麵巾與棉氅,胸腔裡的心肝都在顫動。
“將,將軍,若疙瘩瘟的源頭是潼關守軍,距當初交戰到我軍第一名軍兵發熱是三日,昏厥起腫為五日。”
“不算追擊遊鬥,與潼關守軍格鬥、接觸的軍兵一共二百餘,眼下病倒了百餘人……屬下尚不知這疙瘩瘟該如何應對,但其毒性甚烈,而營中接觸到患病軍兵之人,又是數百。”
張景孝說話都帶著顫音,思路卻很清晰:“為今之計,當嚴束軍兵不得離營、脫伍,將患病軍兵與接觸過他們的所有人儘數隔離,同時我們需要藥材、麵巾、棉氅,還要有更多兵糧,務必將此處情況告知大帥。”
不過魏遷兒沒有回應,隻是緊緊攥著交椅扶手上的拳頭,兩眼發直地望著帳外。
直到張景孝第二次出言提醒:“將軍?”
魏遷兒如夢初醒:“嗯?”
當張景孝再次重複剛才的話,魏遷兒這才低頭小聲罵罵咧咧嘟囔了一句,隨後深吸口氣,神色如常道:“走神了。”
他終於想通,那支潼關旗軍為何敢出關作戰,又是為何看上去訓練有素,交戰中卻多次一觸即潰。
他們病了。
魏遷兒的心很亂。
既感到有負劉承宗將精銳兵團托付於他的愧疚,也有即將患上未知瘟疫的恐懼。
而更多的,是無奈、無力又無助的蒼白怒火。
魏遷兒轉過頭,看著張景孝一字一句:“醫師,恐怕……”
他快速地搖頭,語速也跟著變快:“魏某很難約束軍隊了。”
這種約束,跟出兵打仗不一樣,把人圈在營裡很快軍心就散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