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西安府城外。
圍城大營依舊喧囂。
跟河南的戰事比起來,西安府城的圍困顯得溫柔極了。
不說彆人,作為統帥的劉承宗都覺得離譜。
前幾天,高應登報告,第一野戰旅已經完成整編,兩個蒙古司、兩個西番司,都已調入關中,編在營內。
劉獅子隨即下營閱操,發現第一旅的四個將軍挺能乾,不聲不響就把這兩部四司全麵換裝了。
蒙古兵、西番兵的裝備水平,明眼人都知道。
作為輔助兵種,用的都是繳獲裝備。
第一等用繳獲明軍的裝備,第二等用繳獲瓦剌軍的裝備,第三等用繳獲青海蒙古的裝備。
相較而言,如果不算西番兵手上的火槍,蒙古兵的裝備水平還要更好一點,畢竟有最好裝備的西番兵,在元帥府叫蒙械番子。
總之,羊皮曳撒、紅纓帽盔,修不直溜的長矛、遊牧騎兵的硬弓、木棍裝個鐵頭當骨朵,這是比較普遍的正兵武裝,裡麵比較優秀的會有一些四鏡甲、鎖子甲、鑲鐵皮甲之類的防護用具。
劉獅子編軍就沒考慮他們的裝備水平,原本計劃是在整編完成後,趕著臨近冬季,蘭州後方給前線運送冬衣,讓軍器局給他們儘快換裝。
卻沒想到,以高應登為首的將軍們,在西安府城就把這事給辦了。
他下營閱操,兩個千總部的士兵把內襯羊皮曳撒換成了一水的明軍衛所製式戰襖,外麵的鎖子甲也換成了紫花布麵鐵甲。
腦袋上頂的紅纓帽盔,換成了明軍紅纓笠盔,還有不少朱漆勇字盔。
所有裝備,一眼就能看出來,二手貨。
戰襖普遍稍大,不太合身。
紫花布麵鐵甲不是紫色的,也不帶花,隻是布料叫紫花布,顏色是淡赭色。
尤其是鎧甲,他們身上穿的全是經過私人改造的步兵甲。
步兵甲和騎兵甲的形製有很大差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步兵是長及腳麵的全裝,而且兩腋到胯部插滿甲片,不用考慮矮身等動作帶來的影響。
而眼下兩個蒙番司的衣甲,則是將步甲形製的布麵甲進行改造,下擺截短至過膝,兩肋從腋到胯部的甲片被拆掉,做了外掛式的護襠、護腋、護腰,避免騎馬時甲片上頂兩腋、下擦雙胯。
甚至有些人還裝備了吊腿,也就是鐵護脛。
鐵笠盔更不必說,他們在笠盔之下也掛上了鎖子甲頓項。
甚至還人人跨上了腰刀,粗製濫造的骨朵,也換成了鐵柄的金瓜錘;蒙古式硬弓,也都換成明軍製式大弰軟弓。
這些裝備顯而易見,都來自圍困中的西安府城。
實際上據圍城前線的低級軍官所言,甲械並非圍城貿易中最大的進項。
明軍到營地買吃的,最喜歡用的還是銀子,因為城裡物價太高,他們手上的銀子已經不值錢了。
除此之外,最大宗的等價物是火藥、鉛彈、鐵彈、箭頭這種零碎消耗品。
圍城各營統計,光鍛打箭頭,他們就換了兩萬多個,鉛丸鐵彈更是不計其數。
至於火藥,更多。
在高應登的第一旅整編結束之後,王文秀被任命為隴西道總兵官,攜李萬慶、楊承祖帶兵調往鞏昌、平涼,他的軍隊離開的時候,火藥比進關中還多。
劉承宗給王文秀一樣準備了一個降軍副將,叫歐陽袞。
歐陽袞是甘州人,剛接到升任臨洮副總兵的調令,就趕上劉承宗進攻甘肅。
他幫楊嘉謨組建了倆甘州營,就被劉獅子圍在涼州像坐牢一樣,直到隨李鴻嗣一道投降。
元帥府用這個人,比用李鴻嗣還放心。
因為李鴻嗣是陝西人,而歐陽袞是甘肅人,說到底還是籍貫的事。
家鄉已經成為元帥府的治下土地,大明太遠西寧太近,人總要吃飯的,所以他剛投降沒多久,就被老太爺聘為新城書院的教官,專門研究騎兵戰法去了。
後來還在練兵營跟達來台吉共事。
而王文秀被調到隴西,就是因為劉承宗要把任權兒調回關中,組建元帥府的第二野戰旅。
有了第一旅組建的經驗,第二旅的事情要容易得多,劉承宗得以把更多精力放在河南方向。
元帥府最關注河南動向的人是張天琳。
在張一川攻陷永寧的第一時間,張天琳便配合其部,在潼關、洪關乃至永寧縣之間,打通了一條塘報路線。
畢竟豫西地帶仍處在瘟疫的威脅之下,以他們的能力,河南是鞭長莫及,情報卻又必不可少,因此隻能兩害相權,挑選士兵冒險出關,構成一道傳遞情報的快速通道。
河南和關中建立聯係,劉獅子很高興。
他在帥帳裡跟張獻忠、韓王這幾個禮衙大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笑眯眯地翻看書信,還好好誇讚了張一川一番。
河南五營在豫西地區打得幾場野戰都很漂亮。
豫西多礦山,曆來盛產亡命之徒,以山間礦徒為骨乾招募一支軍隊,打上幾場硬仗,就能讓張一川的軍隊素質有很大進步。
同時先打永寧再打洛陽的思路也很好,有一個後方,能最大限度上增加圍城軍隊的士氣。
退一萬步說,軍隊在遇挫時不會太過慌張,大不了還能退到永寧縣,哪怕永寧也攔不住,就直接退到潼關裡。
可他誇讚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張一川在信裡說,攻破永寧縣之後,殺了萬安郡王朱采輕。
這讓劉承宗臉上直接浮上一層鐵青。
韓王坐在帥帳裡正察言觀色呢,看見劉承宗笑容凝固,問道:“大帥,怎麼了?”
“張一川,陷城之後殺了個郡王。”
韓王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凝固,頓了片刻才恢複如常,道:“永寧城裡的郡王是萬安王吧,伊藩旁支,殺就殺了吧大帥,他家那支沒啥好人。”
劉承宗不置可否。
“治他的罪,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