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戛然而止,安茹城東大門的集市空場,極短時間裡躺下一地的人、馬屍體。
雷格拉夫稍稍冷靜一些,注意到敵人的血已經沾染自己皮靴。
寒冷環境下,流淌的熱血正散發著極具腥味的蒸汽。
老實說眼前的景象好似地獄,那些第一次真正上戰場的香農民兵,他們首次奮戰就見識到如同屠宰場的恐怖場麵。
不過,對於老兵而言這一切都司空見慣了。
雷格拉夫甩乾劍上的血,他左看右看:「有人受傷有人戰死嗎?」
他問的是自己人,大家互相看看,氣踹噓噓得分分舉手示意自己的平安。
的確沒有人戰死,倒是有人受了可以忍受的皮外傷。
「立刻打掃戰場。」他再命令,「把敵人傷兵都處死,幫他們一個痛快。」
剛剛結束戰鬥的步兵們紛紛開始清理屍體,他們扒掉敵人的靴子、鞋子。因為晦氣,他們才沒有扒掉敵人滿是血汙的衣服。
禦寒兜帽、衣服上的飾品、皮帶、所有武器都被收繳。
貧窮的民兵被許可自由得扒拉死者衣物,收繳的武器旋即可以自行裝備。
雷格拉夫放任這種行為,畢竟他早就對部下承諾過——戰後的戰利品誰搶到就是誰的。
再者,繳獲的武器裝備本來就要拿給裝備窳劣的民兵,被選中的這些民兵均是其中的佼佼者。放任他們劫掠,實在有利於己方的武器提升與士氣提高。
他麾下的金發老兵不屑於扒屍
體,也就靜靜看著民兵積極打掃戰場。
雷格拉夫與老兵們待在一邊隨意坐著,局促環境的一番混戰,大家都耗損了不少體力。
就在這時候,追殺敵人的騎兵陸續歸來了。
布魯諾不久騎著馬憤憤歸來,見得雷格拉夫摘下偷窺,那金發居然在劇烈冒熱氣。
布魯諾下馬而來:「看來都結束了。現在還有兄弟去追殺,我儘量追殺,可惜,有些家夥跑了。」
雷格拉夫抬起頭,眯著眼回應道:「懦夫們滾開了,我們沒必要再追。」
布魯諾再坐下來,直麵一地的死者:「乾淨利落的勝利。我軍沒有傷亡吧?」
「連民兵也沒有死亡,個彆人受傷都不礙事。」雷格拉夫道。
「一次利落的突襲,不過……咱們實實在在損害了羅貝爾的利益。」
「損害?那家夥放縱他的人在我的領地劫掠。從來隻有我們劫掠他人,什麼時候輪到他了?」
「也是。這讓我想起那家夥在薩克森的所作所為。」布魯諾平靜說道。
原來,布魯諾提及的是三年半前的往事,彼時還是萊茵高伯爵的羅貝爾,指揮他的騎兵部隊在薩克森地界裡,以平叛為由大肆破壞村莊。
布魯諾接受的貴族教育,使得他瞧不上那些同族的平民,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並不意味著他可以坐視薩克森平民被殺而視而不見,卻也難以當場掀起巨大仇恨。
不過,如果要掀起對羅貝爾的仇恨自己可有充足的
理由,三年前按下不表的事可以立刻拿出來。他注意到雷格拉夫憤恨難平,自己也就順話附和了。
那場戰爭雷格拉夫同樣是親曆者,回憶過去,他還記得羅貝爾被捆起來時是狼狽模樣。完全出於考慮對方算是盟友,不好提及其難堪往事侮辱其貴族榮譽,除非必要時。
「反正你我其實都瞧不上羅貝爾,而且查理也不喜歡他。殺了他的人已經是既定事實,我反正不擔心那家夥可能生氣。接下來怎麼辦?這些屍體如何處置?」布魯諾問道。
雷格拉夫想一想:「就按老辦法。敵
人已經死了,給他們體麵埋葬,委托本地教師給死者做告解。至於戰馬……」
「嗬。有些惋惜?」
「要是戰馬沒被殺我們就能征用了。也罷,我看城外有大量饑民,死馬都給他們。」
「也好。讓我們冷靜一下,我想,下一步你該去城裡的教堂了。」
雷格拉夫點點頭,繼續靜坐休息。
安茹城的喧囂突然結束,城內的小馬丁修道院的教士們,他們一時間不知發生了什麼,隨著有教士注意到騎兵之間在城內追逐械鬥,才明白有軍隊攻擊了城市。
很快又有內城平民向教堂湧去,他們多少為駐軍服務費技術人員,同樣也有駐軍家屬。
這些女眷自稱她們的丈夫去抵抗敵軍,野蠻的戰鬥再度爆發。
現在,唯有修道院是安全所在。修道院長雷克蒙德渾身顫抖地劃著十字,又
急匆匆地安頓避難民眾,同時也派出大膽的下級教士,待喧囂結束了去一探究竟。
另一方麵,稍事休息的麥西亞-薩克森軍士兵,他們已經開始清理死屍。
繩索捆住死者的腳,如拖死狗一般將之拖到城外,直白展示給城外的饑民。守軍死者的著裝,沒有誰比當地村民更了解,雷格拉夫此舉雖然不道德,的確讓民眾看清楚那些死者的身份,之後自有民眾瘋狂琢磨。己方的戰馬多數已經身經百戰,它們的見識不亞於人類老兵。戰馬見識過太多被殺的同類,現在由戰馬拖曳死馬,行動依舊非常順利。
歸來的貝孔等人再指揮著戰馬將死馬拖到城外,他本人再在地上插上一把已經彎折的鐵劍與一把舊手斧。
他對著聚精會神看熱鬨的大膽平民,扯開嗓子一聲吼:「全新的安茹伯爵已經來了。馬肉就在這裡,你們這些平凡人,快來割肉吧!」
說罷,貝孔帶著兄弟們又撤了回去。
他們在地上插了多把彎折破損的鐵劍,很快被拉出去的馬屍也有二十匹之巨。
公平的說馬肉的肉質過於粗糙,對比之下強烈的腥臊味都不算問題,馬肝還有很強毒性,如果不是餓急了,士兵不會試圖吃匹肉。
被守軍折騰得已經開始鬨饑荒的附近村莊居民,長期大規模聚攏在安茹城附近,奢望守軍給一些殘羹冷炙的他們見騎馬的異裝士兵離開,大膽的家夥們三五成
群衝過來,甚至有餓瘋了的人直接對著馬屍的傷口嘬血喝。
見有人切割馬肉無人管,越來越多的饑民湧上來,他們無分男女老幼的開始割肉,繼而就地生火,把肉塊烤得半生不熟就開始食用。
再看那帶路的五個人,高高興興割上一大塊馬肉就狂奔向自己的家——滴血又腥臭的馬肉可是一家人活命的資本。
先是滿地死屍,繼而是城外饑民分割馬肉,被派出安插情況的下級教士已經被嚇得魂飛破綻。也許其人該去城門處遊蕩的士兵那裡聞訊一二,再看到那裡有著大量的金發士兵,那不是諾曼海盜又是什麼?!
下級教士連滾帶爬的逃回去,告知修道院長諾曼人來襲。
「諾曼人?!」雷克蒙德院長表示深深懷疑,然而安茹城已經城破,修道院恐怕已經危險了。
或許這一消息,在修道院裡避難的民眾頓時哭喊聲一片,尤其是那些駐軍的家眷,他們確信自己的丈夫、父親已經死了。
比起去親自探查情況,修道院長現在把全部精力都用於穩定避難人群的情緒,就在他們磨磨蹭蹭的時間裡,休息好了的雷格拉夫再度組織軍隊。
「嗬!你們真的在割馬肉了。你們好好烤肉,未來我還會賞賜你們。」雷格拉夫透過敞開的東門側臉望之,自言自語一番號令號手把分散休息的戰士儘量集
中。
他們迅速整隊,雷格拉夫注意到部下的白色布袍普遍沾
染血跡和汙泥,看似的確是幾乎沒有傷亡,大家士氣非常旺盛。
「走!」高舉鋼劍猛然一甩的雷格拉夫,在貝孔的親子帶路下快速抵達城市廣場。
「就到這裡,列隊。」
再一道命令,軍隊氣勢洶洶的站在已經降級為修道院的「安茹聖馬丁大教堂」門口。
經過短暫的冷靜尷尬後,虛掩的木門緩緩打開,一位戴著主教高帽的高級教士,帶十多位下級教士,故作鎮定地走下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