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有房屋倒塌。
街道上,惶恐逃竄的人群中有人一時不慎摔倒在泥水中。
但即便是滿臉汙水,狼狽不堪。
仍然爬起來繼續奔逃。
其中,有人的父母、兒女、親人朋友被倒塌的房屋掩埋。
發了瘋似的撥開殘骸,有人在廢墟中相安無事,僥幸得救,但也有人被沉重大梁直接砸死,親人發出慘痛的嚎叫聲。
一些年齡比較小的孩子。
被父母抱在手裡。
在狂風暴雨的洗禮下,一雙雙懵懂的眼睛看著這副亂象,聽著大人的哀嚎聲。
雖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股悲傷的情緒卻是傳遞到了,一道道稚嫩的哭聲響起,雨水和眼淚、鮮血混雜在一起。
這一刻。
整個廬江郡哀鴻遍野。
江水中,渾身血淋淋的青蛟看到眼前一幕,豎瞳中露出迷惘之色。
這些都是自己走水一手造成的?
然而,還沒等它想明白。
伴隨地麵劇烈震動,江水開始泛濫,卷起數十丈的浪潮朝沿岸拍去。
見狀,青蛟望著那群渺小的凡人。
不知為何,本能的施展禦水神通操縱江水回流,阻止浪潮席卷沿岸百姓。
然而,在地震的恐怖偉力下。
它的傷口頓時崩裂開來,血液順著身軀,江水瞬間被染成墨色。
見它如此,謝靈韻也知輕重,沒有再繼續動手,而是用法寶鎮壓翻滾的浪潮,替青蛟分擔壓力,免得它一個人承受不住。
但就在此時。
一道血霧突然出現在天空。
下一刻。
數百枚血影凝聚的長針朝著青蛟疾射而去,阻攔它繼續統禦水流。
謝靈韻沒辦法,隻能提劍替它擋下。
霎時間,偌大的壓力全落在青蛟身上,傷口崩裂帶來的痛苦讓它咆哮不止。
自己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
憐憫那些螻蟻?
不可能。
自己隻不過是走水已然失敗,不想讓背後算計的人陰謀得逞罷了!
就如此,青蛟咬牙支撐著,雖然知道可能撐不了太久,但能撐多久便撐多久,生前一直在景陽湖蟄伏,死時總要豪邁點。
與此同時。
就在地龍翻身的一瞬間。
蘇長歌便被身邊的魚幼薇給帶上半空。
然而,低頭向下望去。
看著那一個個在天災下拚了命掙紮求生,痛哭哀嚎的百姓。
他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悲慟。
但隨之而來的是怒火。
無窮無儘的滔天怒火!
目光望向陶先生,他從來沒如此憎恨過一個人。
即便是公主和親,大晉再不對,那也起碼是為了保護百姓安寧,不讓他們遭受戰亂之苦,將他們當作一個個鮮活的人來對待。
可眼前這個叫陶先生的人。
漠視生命。
將百姓視為隨意踐踏的螻蟻。
為了成道,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惜犧牲江南數千萬百姓的生命。
這樣自私自利的存在。
根本不配稱為人。
甚至連禽獸牲畜都不如!
而就在此時,隻見陶先生輕輕一歎。
“在天地自然麵前,這群凡人何其渺小,何其可悲,猶如螻蟻蜉蝣。”
“不過這才剛開始,地龍翻身,撼天動地,再引動江流之水,到時整個江南都將淪為澤鄉,大晉王朝覆滅亦自此而始!”
說到最後。
陶先生竟忍不住得意的大笑起來。
整整一百三十二年!
他辛苦謀劃,終於盼到了這一日,這讓他如何能不激動,如何能不得意!
但此時。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笑聲。
“隻要有我在,江南就不會被淹沒。”
蘇長歌語氣冰冷,目光更冷。
縱然此刻地龍翻身。
他也絕不會坐視江南被淹,坐視千萬百姓被洪水給吞噬。
更不會讓這種畜生的陰謀得逞!
“就憑你?”
“一個小小的六品儒生?”
“即便你能引動天地異象又如何?”
“一切已成事實,這浩瀚磅礴的天地偉力,豈是人力所能抗衡?”
陶先生嗤笑一聲。
覺得此子多半是瘋癲了。
彆說六品儒生,就算是天地大儒,亦或者半聖來了都束手無策。
他難道還能逆天改命不成?
正想著。
一道鏘鏘有力的聲音響起。
“人力或許不能勝天,但未儘人力,安能言天命不可易!”
蘇長歌開口。
而後從文宮中取出仁義之劍。
霎時間,天色變幻。
璀璨的光芒照耀四麵八方,磅礴的浩然正氣充盈整片天地。
令無數人側目望來。
“大家快看,那是什麼東西?”
“劍!好耀眼的一柄劍!”
“如此磅礴的浩然正氣,這人難不成是天地大儒,亦或者是半聖?!”
看到眼前景象,仙門修士一個個目瞪口呆,神情震撼,他們不敢相信,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蘇長歌,居然藏了這麼一手。
也就在此時。
一道厚重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地龍翻身,江南大震,百姓死傷無數,哀鴻遍野,瘡痍滿目。”
“吾蘇長歌,不忍千萬百姓流離失所,妻離子散,生死相隔,願舍自身氣運,求天道、人道偉力加諸己身,行敕封之事,救生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
“此誓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大晉萬千子民為證,絕不悔改!”
蘇長歌的話說完。
刹那間。
漆黑如墨的烏雲破開一個窟窿,一束金光照耀在他身上。
而他的聲音。
也在此刻傳遍整個大晉天下。
“蘇狀元!是蘇狀元!”
“啊?江南竟然發生大震了嗎?”
“舍自身氣運,救生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蘇狀元之仁義千古罕見!”
“古有亞聖舍生而取義,今有蘇狀元舍氣運而求仁,兩者皆有異曲同工之妙,蘇狀元雖未成聖賢,但已具聖人仁義之心!”
“蘇狀元,無愧於當世之聖賢!”
“望天道、人道之力加諸蘇狀元之身,不負其仁義之心。”
一道道聲音在天下響起。
百姓們在議論過後。
心中都期盼蘇長歌此誓能夠應驗,感動天地,解救江南百姓。
皇都,老皇帝聽到聲音,猛地就從龍椅上站起,一臉震撼的看向遠方。
“江南發生了什麼?”
“怎麼會突然間就發生地震呢?”
老皇帝眉頭緊蹙,心中不禁擔憂起來,但他也知道眼下做什麼都沒用。
畢竟皇都和江南相距甚遠,書信往來還可以靠仙門法術,可想派人過去再快也得半天,此刻隻能寄希望於蘇長歌。
舍自身大氣運。
救生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
若是蘇長歌此舉功成。
那便是有大功於大晉江山社稷,扶大廈之將傾,他絕不會吝嗇賞賜。
蘇家府邸內,本來還在為在朝廷上挫敗秦相一黨而欣喜的蘇子由,聽到聲音後臉色瞬間蒼白,憂心忡忡的看著遠方。
不隻是他。
趙恒、慕子清、霍從文
一眾太學院學子舉目眺望江南方向,心弦緊繃,恨不得此刻在現場與夫子共進退。
太學院,聲音響起的一刹那。
長相平平無奇的年輕人。
先是有些驚愕,而後眸中忍不住露出濃濃讚歎之色。
“此子已然具備文聖之仁,亞聖之義,如此驚才絕豔,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超過我與董聖,不過是時間積累問題罷了。”
年輕人開口,身份昭然若揭。
此時,一直守在身邊服侍他的弟子陳北溪也不由點了點頭。
“的確,閱遍典籍。”
“算上先古時期諸子百家,蘇長歌的仁義甚至可以比肩墨家那群人。”
陳北溪出言。
而提及墨家,朱聖微微蹙眉。
“這是我儒家的傳人。”
“更何況墨家也是我儒家分出去的,但道理偏向極端,不切實際罷了。”
朱聖開口說道。
他對墨家倒也談不上討厭,
畢竟到了他那一代,就已經沒有多少真正的墨者存續於世。
但儒家對墨家的態度,就很複雜,算不上不死不休,但兩邊見麵都會互相啐一口,然後罵幾句走人,幾乎沒什麼交集。
“對了,蘇長歌若是回來。”
“第一時間帶過來。”
“千萬彆被墨家那群人給拐過去,他們就喜歡大仁大義的苗子。”
朱聖出聲說道。
陳北溪聞言點了點頭,眸中含笑。
夫子這是怕了。
然而,就在他們交談間。
一處田壟當中。
一個兩手全是老繭,滿臉粗糙的農夫看向江南,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前往。
而此時,廬江郡的江壩之上。
陶先生陰沉著臉。
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整個人沐浴在金光當中的蘇長歌。
他無法理解。
為什麼一個小小的六品儒生,居然能引動天道和人道之力!
要知道。
即便聖人也無法輕易做到這件事。
隻有在得到天意認可,又身負民心的情況下,才能像蘇長歌這樣。
同時承載天道之力和人道之力。
可他才六品啊!
憑他的精神和肉身,憑什麼,有什麼資格能承載如此偉力!
也就在此時。
天空中。
蘇長歌手執仁義之劍,整個人在沐浴光芒下,在昏暗的天色下尤為耀眼。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舉手投足間都裹挾浩瀚偉力,隨口吐出一言便是天憲,就像自己成了天道、人道的意誌化身一般。
然而,爽歸爽。
但卻是用身上的大氣運換的一次性體驗卡,持續不了太久。
當然,蘇長歌心中並不後悔。
氣運乃身外之物。
江南的千萬百姓卻是一條條鮮活生命,他沒辦法坐視不理,看著他們死在眼前。
隨即,蘇長歌沒有浪費半點時間。
“承蒙天道、人道眷顧。”
“今日吾蘇長歌,代以天人兩道,敕封景陽湖之青蛟,為江河正神。”
“主掌大江及其一乾旁係支域,司行雲布雨、安頓江河之職,永受世人香火供奉,若日後其所行為善,造化功德無量。”
“若其為惡,天人共誅!”
說到此處,蘇長歌看向青蛟,言道“你可願接受敕封?”
伴隨聲音響起。
原本傷痕累累已經快挺不住的青蛟。
一雙豎瞳好奇的盯著蘇長歌。
它記得這個人,他的血很香,很香,那是一種濃鬱到骨子裡的香味。
自己當時還差點把他一口吞下。
就是不知道。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過看樣子,應該是跟幾百年前那個天地大儒一樣,為數不多的好人。
如此想著。
青蛟沒有多做猶豫,點頭答應下來。
“吾願意接受敕封!”
青蛟剛開口。
霎時間,異象陡生。
厚重如墨的烏雲被掃蕩一空,熾烈的光芒籠罩這片天地。
一股浩瀚無匹的偉力驟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