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你再闖禍,哥哥我就要篡位了!
夜色下,吳王府邸。
王天德亦步亦趨的跟在管家身後。
很快,他被帶到書房。
“草民王天德,見過王爺。”
“求王爺救救我王家!”
看到書案前坐著的那道身影,王天德拱手行禮,麵露急色的喊道。
聞言,一頭霧水的趙珞微微蹙眉。
“發生了何事?”
王家在江南僅次於範家。
當然,這個僅次差了不止億點點,但也要比普通商賈豪紳好很多。
尤其是在廬江郡,更是地頭蛇一般的存在,不僅涉及鹽糧、勾欄、賭坊等產業,手下還有不少遊俠,朝廷裡也有人。
可以說是黑白兩道通吃。
突然上門求救。
莫非是因為抬高糧價之事被蘇長歌報複,糧食被搶,鋪子被封?
正想著。
王天德悲憤的聲音響起。
“王爺。”
“那蘇長歌行事殘暴,酷吏心腸!”
“就在因為糧價之事沒談攏,他便直接命衛國公率兵查抄我王家!”
“王家上下百餘口人,還有一眾丫鬟仆役,全都被官兵押往府衙,家中積累多年的金銀財物,還有糧食也全被他搶走!”
王天德無比怨恨的喊道
聽到此話,趙珞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蘇長歌瘋了嗎?
沒有聖意就敢查抄王家,還把所有人全抓回去,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
不僅如此。
衛國公一把年紀了,竟也陪著他胡鬨。
他們就不怕朝廷追究嗎?
還是說。
蘇長歌知道江壩的事了?
趙珞想到這裡,眸中先是一陣慌亂,但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就算朝廷知道江壩一事,肯定也沒證據,否則現在就不是查抄王家,而是查抄自己,以及一眾商賈、豪紳和官員了。
而且蘇長歌是在談崩之後才出手的。
他查抄王家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為了糧食而去,絕不是江壩一事。
心念至此。
他臉上忽而露出笑意。
看到這一幕,王天德有些不理解。
聽到我王家被抄家抓人,吳王您很開心嗎?怎麼還笑出聲來?
“王爺,您何故發笑?”
他出聲問道。
聞言,趙珞自信的說道。
“我笑蘇長歌那無謀,走了步錯棋。”
“他查抄王家,財產充公,固然可解缺糧的燃眉之急,但卻壞了規矩。”
“若是本王行此事,定然會等朝廷調配,暫時讓災民們餓幾天,敢鬨事者直接鎮壓,可他此舉,無疑於飲鴆止渴,自掘墳墓,得罪了這天下全部豪紳士族。”
說到這,趙珞臉上露出譏笑。
準備將這件事立即傳給江南各地官員,讓他們聯名上奏彈劾蘇長歌殘暴不仁。
發生如此大事。
即便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也壓不下去。
否則就是與天下豪紳作對!
而此時,王天德經過趙珞這麼一通分析,麵色稍稍緩了下來。
可想到自己族人被抓去,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王爺,那我王家族人現在該怎麼辦?萬一蘇長歌對他們下手”
“慌什麼。”
趙珞打斷了他的話,意味深長道。
“過了今晚,他蘇長歌就將自顧不暇,等著被逐出江南。”
“到時你王家人,自然會被放出來。”
此言一出。
王天德一臉不解之色。
而趙珞也沒跟他多做解釋,隻是道“來人,將王公子帶下去休息。”
“諾。”
一名侍衛走了進來。
聞言,王天德知道,吳王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謀劃。
於是也沒多問,跟著侍衛離開。
府衙,客舍內。
孟勝帶著弟子從外麵體察民情回來。
知道災民的具體情況後。
他對蘇長歌大為讚揚。
這麼多年,他走南闖北去過很多地方,見過災難來臨後百姓的樣貌。
整日渾渾噩噩,眼神空洞,靠官府施舍的一點米湯硬撐,餓極了會去啃樹皮,吃泥土,甚至趁夜偷彆人家小孩
在那種情況下。
那群餓瘋了的災民們與其說是人,但實際上跟禽獸沒什麼兩樣。
而即便是輕災也好不到哪去。
一些貧苦人家,為了口吃的賣兒賣女,小孩跟牲畜一樣,被牙人用繩子綁著拴住棚內,論斤稱,賣給人家當奴婢,任人打罵。
那些賣不出去的。
下場更淒慘
可以說,災民們一切身而為人的尊嚴、羞恥、道德都被扒了乾淨。
孟勝當初就被父母賣到牙人手上。
不過他運氣好,遇到了一名墨者,將他贖下來,並傳授他武道。
這也是孟勝數十年如一日,矢誌不渝堅守墨義的原因,他不想看到有人跟自己一樣,生而為人,卻被當牲畜牛馬對待。
但可惜,事情往往事與願違。
每次災難降臨,這種情況都會發生,墨者隻能治標,沒辦法治本。
而在蘇長歌治下的江南。
孟勝卻沒有看到賣兒賣女、夫鬻其妻的慘事,並且更為重要的是。
災民們眼中不再空洞,幾乎每個人都炯炯有神,因為他們不是靠人施舍活著,而是靠自己勤勞的雙手活了下來。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尊嚴。
就好像一個被人施舍豢養,坐在路邊等吃的,跟一個自力更生的人。
後者雖然付出勞力。
但每一口吃的都是心安理得,得到了生而為人的尊重、
前者渾渾噩噩。
不知為何而生,不知為何而死。
倘若有人心甘情願當前者。
孟勝也無話可說。
隻不過這種人在墨者看來,死亦不足惜,隻知吃喝,活著跟死了沒區彆。
“以工代賑,真乃世之良政。”
看著災民們住進他們自己搭建的房屋內,孟勝不由發出感慨。
隨後,他與弟子告彆。
走進房內。
剛想吹滅蠟燭就此睡下。
但突然想起什麼,從行囊中拿出蘇長歌送的書冊。
雖然覺得上麵沒啥內容。
可墨者重諾守信,既然答應了要看,那自然會看一眼,就一眼。
“天工開物。”
“白瞎了怎麼好名字。”
看著書名,孟勝搖了搖頭,而後隨手翻開一頁看起。
“乃杼柚遍天下,而得見花機之巧者,能幾人哉?學者童而習之字義,而終身不見其形象,豈非缺憾也。先列飼蠶之法,以知絲源之所自。”
織機遍布天下。
但真正見過其巧妙的又能有多少呢?
學者從小就知道織機含義,卻終身都沒見過形象,這難道不是缺憾嗎?
現在先講講養蠶之法。
知道絲從何處來。
看到這,孟勝點了點頭,這編纂者還算有點功底,介紹挺吸引人的。
隨後,他翻開下一頁,一張織機的圖畫紙躍然於紙上,旁邊還有文字注釋,介紹如何製作,如何使用,做工原理等等。
霎時間。
孟勝完全被書上的圖紙和內容吸引進去,完全挪不開眼。
一頁一頁不停翻看著。
有時皺眉。
有時驚歎。
有時忍不住拍案叫絕。
“原來還能用這種方法榨油,老夫怎麼沒想到呢?”
看到書上食油的製取方法,孟勝兩眼放光,口中不由發出感歎,“神書!千古神書!有此書在,可活民無窮!”
天工開物上的內容。
跟墨家引以為傲的機關術相比,並沒有多麼高深,甚至可以說通俗易懂。
但簡單好啊!要的就是簡單!
此書包羅萬象,囊括穀物、紡織、製糖、食油、染色一係列技藝。
每一樣都與民生有關,每一種法子都新奇簡單,百姓隻需經過幾十的教導,就算沒讀過書,也能掌握其中一樣技藝。
而這,便是安身立命之法!
靠著上麵這些工藝,養活數千萬百姓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天工開物之價值。
不可估量!
想到這,孟勝心中既激動又好奇。
蘇長歌從那得到此書的?
要知道,他走南闖北數十年,對天下工匠技藝了如指掌。
可書上的諸多技藝卻從未見過。
甚至聞所未聞。
“奇哉,怪哉,莫非是天授?”
“難怪叫做天工開物。”
“天工,人其代之,此神書唯有天授,方才能解釋的清楚。”
墨家崇敬鬼神,孟勝越想越有這種可能,否則蘇長歌一個二十出頭的讀書人,怎麼可能會得到出如此之多的工藝?
心念至此。
孟勝反倒更佩服起蘇長歌來。
天工開物既然是天授。
那便是歸蘇長歌所有,他是讀書人,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價值。
隻要他稍稍動那麼一點私心。
壟斷技術。
天工開物所衍生出的利益,足以讓他富可敵國,子子孫孫衣食無憂。
但蘇長歌卻大公無私的拿了出來。
並托付到墨者手上。
這其實就跟把技藝傳授給天下百姓沒什麼兩樣。
此舉不僅有益於當世。
而且還遺澤後世無窮百姓。
待到天工開物上的技藝,由墨者們推廣,徹底在天下流傳開來,無數百姓們借此安身立命,這份功德足以讓蘇長歌封聖。
“為天下生民立命。”
“楚國公之仁德,不遜於文、亞、禮三聖,甚至足以比肩我墨家祖師。”
孟勝口中忍不住發出感歎。
此時此刻,在他眼裡,蘇長歌的身影幾乎跟聖人一樣偉岸。
然而,就在此時。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楚國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用本該發下來的糧食和銀錢,拚了命的奴役使喚我們做事!”
“不許你侮辱楚國公!要是沒有他,你早就被洪水淹死,早就被埋在廢墟裡,哪裡還能吃飽穿暖,在這大放厥詞!”
“就是,你們這分明是忘恩負義!”
“去你娘的忘恩負義!”
“他蘇長歌貪汙克扣我們的錢糧,還要我們感恩戴德,哪有這種道理!”
“兄弟們,把錢糧都搶回來!”
霎時間,外麵傳來劇烈的打鬥聲,不時還有慘叫和孩童的啼哭聲。
剛睡下的墨家弟子瞬間驚醒。
跑出來查看情況。
孟勝放好天工開物後,也急急忙忙的衝出屋內。
到外麵一看,隻見火光衝天而起,無數間剛建好的房屋被熊熊大火吞沒,孩童和婦女在路邊啼哭,大人們爭鬥在一起。
但有一批災民,明顯是有備而來。
普通災民都是手拿鋤頭等物。
而他們則是刀劍。
這群人縱情放火搶奪財物,笑,瘋狂大笑,一邊笑一邊痛罵蘇長歌。
為自己的強盜行為找理由。
“墨家弟子,將那些縱火劫掠,手握刀劍,痛罵楚國公的賊子拿下!”
看到這一幕,孟勝怒了。
這並非他生平第一次對百姓失望,可這次卻讓他無比憤怒。
官府苛政害民,百姓們活不下去奮起反抗就算了。
可楚國公多好的人啊!
對待百姓可以說是愛民如子。
這樣的人,這群災民憑什麼詆毀他?憑什麼指責他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