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公公能有什麼壞心思!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拐進了一旁的巷子裡,這條巷子兩邊是兩家朝臣的後院圍牆,僻靜得連暑熱都侵不進這裡。
嚴維光慢條斯理地走下車來,揮揮手讓自己這邊的人退遠了一些,走上前來先是躬身一禮。
“太子殿下,許久不見,臣下嚴維光有禮了。”
馬車車簾被挑開,魏懷恩端坐其中微微頷首。
“定遠侯不必客氣,沒想到端王的壽宴上不見你,倒是在這裡碰上。有什麼事,直說吧。”
見魏懷恩沒有下車的意思,嚴維光皺眉了一瞬又平複,直起身子又湊近一步。
“春獵之後一直不曾有機會拜見太子殿下,不知殿下貴體可還有恙?
臣聽說嘉柔公主還在皇恩寺禮佛,端王和皇後娘娘都頗為掛心,托付臣下得空去探望。但是……”
魏懷恩麵色不變,她已經看過了水鏡傳來的密報,看嚴維光故意提起這件事,自然猜到了嚴維光便是那晚派死士試探的主謀。
不過無論如何,就像她找不到嚴維光的把柄和證據就無法真正撕破臉皮一樣,嚴維光也沒有證據,何況魏懷恩並不覺得他能猜到女扮男裝的真相。
公主扮太子,多荒謬的事情,太子派嘉柔去京外做事都比這更有可信度。
隻聽嚴維光接著說“但是,臣下覺得,嘉柔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身體康健,畢竟殿下為了護駕,在行宮中將養了三個月才回來,還一直因舊傷反複而無法徹底痊愈。
要是殿下康複,公主自然也不必在皇恩寺長住。南林府的醫者與太醫醫道不同,所以臣下前段時間特地派人去南林府為殿下求藥,果然尋到一味藥,定能讓殿下康複如初。”
“哦?定遠侯真是辛苦了,不過孤的身體自己知道,隻是些小毛病而已,倒是不勞定遠侯費心了。蕭齊,送一送定遠侯。”
魏懷恩不想承這沒用的恩惠,但是至少親耳聽見嚴維光親口承認和南林府醫者來往密切,簡直是種炫耀。
分明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南林府握在他手上,哪怕是太子和玄羽司也撬不出東西。
她悄悄咬了咬牙,忍下這點火氣,來日方長,她不也有皇權特許的玄羽司隨侍在側,他得意不了多久。
“殿下先彆急著推辭,這味藥,名喚‘息止’。”
嚴維光盯住了魏懷恩的眼睛,整個人突然從恭敬變為了一種壓抑著激動的古怪平靜。
“與臣下的藥方一起服用,不出三日就能讓殿下百病全消。不過這味藥切不可單獨服用,因為哪怕隻是在箭頭上塗上了一點劃破了血肉……”
血液好像霎時間凝固,魏懷恩看著他的口唇一開一合。
他的聲音傳進耳朵裡,卻像結了冰一樣不能讓她消化,而是將她從內到外一點點凍結,隻有緩慢跳動的心臟嘗試著打破冰封的痛苦。
“……毒素就會蔓延全身,讓中毒之人五臟腐爛,口吐黑血,不治而亡。
聽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但殿下可知這息止之毒最精妙之處在哪裡?
當中毒之人氣息斷絕之後,其實並沒有徹底死亡,如果破開他的胸膛,還能看見心臟在緩慢跳動。
殿下知道,心不死則魂不亡,直到被釘進棺材,埋進土裡,那人說不定還有意識,還想求救,但卻隻能在黑暗死寂裡孤獨死去。
所以殿下,這味藥您可要小心點用。”
魏懷恩指甲深深摳進肉裡,滿手是血卻渾然不知。
蕭齊雖然不知道魏懷德的死狀,卻也從魏懷恩的反應裡明白了八九分,他的手下意識摸向腰側想要抽出佩劍殺向嚴維光,但卻摸了個空。
“嚴……維……光……”
魏懷恩的聲音似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才擠出來,蕭齊怒瞪著麵露得意的嚴維光,還是抽出帕子試圖掰開她流血的拳頭。
“……嚴……維,光!”
但魏懷恩推開他,想要向前,卻像不知該如何行走一樣跪在馬車中,她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成爪抓向快要把頭伸進馬車裡的嚴維光。
但他輕鬆退後,嘲笑的聲音鑿子一樣把她的全身血肉敲碎成渣。
“嘉柔公主,本侯有禮了,哈哈哈哈哈哈——”
“啊——!嚴維光!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啊啊啊——”
魏懷恩的脊骨像是被打斷了一樣趴在地上,那隻沒有抓爛嚴維光的嘴臉的手還在帶著她往車外爬。
她徹底失去了冷靜,她又如何能冷靜!
因為嚴維光告訴她,是她親手把哥哥封進了棺材,讓哥哥清清楚楚地感受著被拋棄與死亡。
而她居然還心安理得地穿上了哥哥的蟒袍,到了今天才從殺人凶手口中聽到真相。
每一口呼吸都是折磨,她的耳邊嗡嗡,除了痛苦還是痛苦,她被自責拉扯著沉入絕望,因為她做什麼都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憤怒與怨恨瘋狂地摧毀她的理智,讓她目眥欲裂地衝著嚴維光尖叫。
“我要殺了你——!”
“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嚴維光很滿意魏懷恩的痛苦,這對兄妹一個慘死,一個被打斷傲骨像爛泥一樣趴在馬車裡,讓他大笑著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