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後我重生了!
華陽回宮的第三天清晨,她還在棲鳳殿睡覺,景順帝已經去上朝了。文武大臣分站在大殿左右兩側,各有兩列。陳廷鑒一襲閣老紅袍,站在文官裡側,他旁邊的,是現任內閣首輔高閣老。高閣老六十四歲了,頭發胡子花白,腰杆卻挺得筆直,看這氣勢再做十年首輔應該也還行呢。陳廷鑒與高閣老都是景順帝器重倚賴的心腹大臣,兩人曾經與前首輔聯手搬倒了一位巨貪,又在巨貪倒下之後,兩人又一起使勁兒,把政見不合的前首輔給“請”回家裡養老了。有共同的“政敵”時,他們是一條船上的,當擋在他們前麵的“政敵”不見了,陳廷鑒與高閣老在處理政事上的分歧也越來越明顯。都想替朝廷、百姓做實事,都想實現國泰民安的抱負,可一個想走東邊的路,一個認為西邊的路才是對的,自然都想做內閣的頭,讓其他人聽自己的指揮。早些年景順帝更倚仗高閣老,後來陳廷鑒憑借他的才乾漸漸贏取了更多的帝心,早在華陽嫁給陳敬宗的時候,景順帝便已有讓高閣老致仕養老、升陳廷鑒為首輔的念頭。可惜陳家老太太去了,陳廷鑒不得不回鄉服喪,讓高閣老又繼續做了兩年半的首輔。如今陳廷鑒回來了,滿朝的大臣們都等著看景順帝會怎麼選呢。景順帝通常是不參與政事的,把一切事務都交給他信任的內閣,如果不是內閣非要他過來聽政,景順帝更想抱著寵妃們一起睡懶覺。但今日,他有件事要宣布。坐在龍椅上,景順帝看了看站在最前麵的兩位閣老。高閣老對皇上的念頭心知肚明,此時見皇上瞅自己,高閣老的脾氣就上來了,眉眼一垂老臉一繃嘴角一抿腰杆再一挺,將他對景順帝的不滿淋漓儘致地表現了出來。彆人不敢朝皇上發脾氣,他敢,他給皇上當過先生,皇上還做王爺時,他也沒少幫皇上出謀劃策,那時候的景順帝遇到什麼事也都指望著他。這糊塗皇上,現在皇位坐久了,這兩年朝堂內外也沒有那麼多棘手的爛攤子了,竟被陳廷鑒蒙蔽,不但將華陽公主下嫁陳廷鑒那個沒有一點功名的四兒子,竟然還要趕他回家,讓陳廷鑒做首輔!高閣老很生氣,隻是那到底是皇上,他不能破口大罵。他隻希望景順帝睜大眼睛想想這兩年他立下的功績,彆再被戚皇後、陳廷鑒給蒙蔽了!景順帝的視線很快就移到了高閣老旁邊的陳廷鑒身上。陳廷鑒同樣腰杆挺直,一襲紅袍襯得他麵如冠玉,儒雅又謙和,垂至胸腹的長髯順滑飄逸,畫裡的道家神仙也不過如此。這兩年多景順帝雖然沒瞧見陳廷鑒,可陵州那邊的消息卻一點都沒斷過。女兒寫信誇讚陳廷鑒不顧危險親自率領當地百姓避洪,陳廷鑒還大義滅親懲治了貪汙受賄的弟妹與迫害百姓的親侄。陳敬宗有魄力讓陵州衛煥然一新,除了倚仗他這個皇帝嶽丈,又何嘗不是陳廷鑒教子有方?甚至正是因為女兒跟著陳廷鑒去陵州服喪了,才有了女兒陰差陽錯替朝廷鏟除了湘王這個大蠹蟲,國庫一下子多了千萬兩的銀子進賬。這說明什麼?說明陳廷鑒不但自己有治國大才,他這個人的氣運還特彆旺!再說了,早在陳廷鑒離京前,景順帝就暗示過他會把首輔之位留給陳廷鑒,現在人回來了,他做皇帝的總不能食言吧?一方麵看不慣高閣老在他麵前的頤指氣使,一方麵又欣賞著陳廷鑒,景順帝很快就做了決定。景順帝說高閣老年紀老邁、老眼昏花已經沒有精力處理政事,高閣老還能說什麼?景順帝鐵了心要他走,現在至少給了他一個體麵的理由,如果他梗著脖子不同意,景順帝就該給他羅織罪名了!“老臣叩謝隆恩!”高閣老跪在地上,回想過去種種,眼角還是流下淚來。陳廷鑒俯身來扶他。高閣老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經過站在中間一帶的陳敬宗時,高閣老又重重哼了一聲。其實同為四品文官的陳伯宗,就站在弟弟陳敬宗的對麵。高閣老當然也瞧見他了,隻是他知道陳伯宗是憑本事考上的狀元郎,有真才實學,才沒有對陳伯宗嗤之以鼻。陳伯宗並不領這份情,他不著痕跡地看向四弟。陳敬宗神色肅穆地站在那邊,身形挺拔如鬆,因為無事要議,眼觀鼻鼻觀心,很是正經。高閣老一走,景順帝宣布的第二件事,就是升陳廷鑒為內閣首輔。然後景順帝再把政事往陳廷鑒手裡一塞,他就隻管坐著了。等早朝結束,景順帝把陳廷鑒、陳伯宗、陳敬宗都叫到了禦書房。對陳廷鑒,景順帝是非常信任且放心的,讓他隻管放手去做。對已經到了而立之年的陳伯宗,景順帝覺得可以讓陳伯宗換換位置了,總是在大理寺處理案子,將來不好再往其他地方升。陳敬宗總說華陽因為欽佩陳廷鑒而對陳家其他人愛屋及烏,景順帝又何嘗不是?當初十八歲的陳敬宗一從陵州回來,陳廷鑒還沒想好怎麼安排兒子呢,景順帝聽說消息,直接就把陳敬宗放進了錦衣衛,給了一個四品指揮僉事的職位,還不都是給陳廷鑒麵子?那時候景順帝都不清楚陳敬宗的本事便如此偏愛了,對陳伯宗,景順帝更是想好好栽培,往內閣栽培,探花郎陳孝宗還年輕,可以再曆練幾年。景順帝的抬舉之意十分明顯,升官理由也是現成的,過去的一年半,陳伯宗在陵州任知府的政績斐然。陳伯宗卻跪下去,恭聲道“臣叩謝皇上隆恩,隻是臣誌在刑獄斷案,力爭讓天下無一冤案錯判,無一刑獄不清,還望皇上成全臣之私心。”景順帝笑了,看看陳廷鑒,稀奇道“從來隻有官員想方設法往上升的,你竟然隻想待在大理寺,難道一輩子都不想換地方了?”陳伯宗抬頭,正視景順帝道“若能在大理寺任職到老,臣之幸也。”這時,陳廷鑒方道“稟皇上,臣此子性情耿直,不擅與官員同僚打交道,去六部當差反而容易得罪同僚,倒不如就讓他在大理寺施展抱負。”景順帝對陳伯宗的性情當然也有所了解,知道父子倆所言不虛,便同意了,再想起以前也有過父子都在內閣攬權的例子,越發覺得陳廷鑒父子難能可貴。最後,景順帝看向女婿陳敬宗,笑道“駙馬在陵州衛立了功,朕肯定要賞你的,你自己可有什麼想法?”陳廷鑒、陳伯宗的心都微微提了起來。一個是老父親,一個是半父的長兄,兩人都擔心“初入官場”的陳敬宗不小心回錯話。陳敬宗看看景順帝,恭聲道“臣一介武夫,對朝堂政事一竅不通,隻想為皇上練兵。”景順帝還在琢磨這話的意思,陳廷鑒轉過來,厲聲斥責兒子道“朝廷武官人才濟濟,哪裡輪得到你為皇上練兵,竟敢在皇上麵前口出狂言,還不跪下請罪!”陳敬宗跪是跪下了,臉上卻沒有一點要請罪的意思,目光堅定地望著禦案後的景順帝。景順帝朝陳廷鑒擺擺手,讓陳敬宗起來,和顏悅色地問“你想練什麼兵?”陳敬宗道“錦衣衛由您親自掌管,衛所裡個個都是精銳,臣在錦衣衛毫無用武之處,所以臣想求皇上換個衛所讓我任職,最好是京城二十六衛裡最差的衛所,這樣臣去了,才能有所施展。”景順帝笑了,看向陳廷鑒。陳廷鑒依然麵帶怒色,當然怒氣都是對著兒子去的“胡言亂語,京城二十六衛裡的士兵乃是從各地選來的健壯男兒,個個武藝不俗,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未必比你差,你憑什麼去號令他們?莫要仗著自己駙馬的身份便自視不凡、目中無人。”陳敬宗看都不看他,左耳進右耳出。景順帝被陳廷鑒逗笑了,這可是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的陳閣老啊,景順帝與陳廷鑒也認識快三十年了,還從未見過陳廷鑒被哪個大臣氣得直言斥罵過。陳閣老素來儒雅,與人爭執也有理有據,大概隻有管教親兒子,才出言不遜、毫不客氣。看完熱鬨,景順帝摸摸胡子,對陳廷鑒道“京城二十六衛,朕親自掌管的也就錦衣衛,其他衛所都歸兵部打理,具體情況朕也不是太清楚,閣老給朕講講,哪個衛所兵力最差?”陳廷鑒心中一震。當年太祖、成祖定下京城二十六衛,這二十六衛其實都是皇帝親軍,完全由皇帝掌管、調動,隻是後麵某位皇帝子孫率軍親征,不但自己被抓,還把京城二十六衛的大半精銳都折進去了,自此臣子們哪裡還敢讓皇帝掌握親軍,慢慢就把除錦衣衛外的二十五衛都收攏到了兵部手裡。景順帝輕飄飄一句,是否有想收回親軍兵權的意思呢?都怪老四,沒事扯這些做什麼!心裡波濤起伏,陳廷鑒麵上還是從容平靜的,思忖片刻,他回答景順帝道“回皇上,人有十指尚分長短,那二十五衛的兵力確實也略有偏差,其中大興左衛的指揮使李正元已經年過六旬,可能精力不濟,幾次衛所演武比試,大興左衛的戰績都是墊底。”京城的這些衛所,每年冬月都會舉行一次演武比試,各個衛所選出十人來,參加一係列的比賽,按照最終成績排名次。可憐的大興左衛,幾乎次次都是最後一名。被陳廷鑒一提醒,景順帝就想起來了,凡事沾個第一,無論正數倒數都能讓人印象深刻,譬如景順帝就記不住倒數第二的衛所是哪家。“既然李正元老了,就讓駙馬接替他的位子,去大興左衛任指揮使吧。”景順帝不假思索道。陳廷鑒忙道“皇上,使不得啊,大興左衛再不濟也是京衛,指揮使又是正三品的官職,他何德何能居之?”景順帝“李正元倒是有資曆,看他把大興左衛帶成什麼樣了?老將不行就彆怪朕願意給年輕人機會,讓駙馬去試試吧,若今年冬月的比試大興左衛依然墊底,朕再給駙馬換個職位。”陳敬宗聞言,朗聲道“謝皇上信任,請皇上放心,臣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景順帝笑了笑。陳敬宗是陳廷鑒的兒子,卻也是他的女婿。陳廷鑒看不上這個兒子,他看得上,隻要陳敬宗收攏了大興左衛,再乖乖聽他的話,那大興左衛也就恢複成他的親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