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者與少女!
“我做的,是錯的嗎。”她說。
句式像是疑問句,但卻又不帶著疑問的語氣,仿佛自己已有了答案。
她是對著亨利說的,賢者沒有隱藏自己的動靜,他站在洛安少女的身後,倚著樹,沉默不言。
“在他們看來,就是錯的吧。”米拉垂著頭,淡淡的月光透過烏雲灑下來,使得她的一頭白發有一種藍色的輪廓。
“這件事情是奧爾諾引起的,我知道。”
“魔女造成了多大的威脅,我也知道。”
“我們應該消滅她,我們應該把這一切解決掉,甚至就連奧爾諾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不是好事。”
“我是不是在亂發脾氣?”
“可我就是看不慣他們說話的那個樣子。”
“那就是正義嗎,老師。”
“那就是正義嗎?”
“那就是對的事情嗎?”
“這種事情我不懂啊!”
“她明明,那明明,她明明是為了讓一切變好。人相信事情會變好有錯嗎,隻是為了一切變好而努力是一種罪嗎。隻因為結果變成了這樣的一場災難就應該否定初衷的美好嗎?”
“那這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麼美好的事物啊!”
“我是不是很幼稚,在亂發脾氣。”
“和以前一模一樣,幼稚不諳世事。”
“我以為這幾年的冒險讓我進步了,可我還是一樣幼稚天真嗎,就跟最初和你相遇的時候,想要救下那個乞討的女孩一樣。”
“看不到背後的真相,隻能做出膚淺的表麵的結論,是這樣的嗎。”
“但我就是覺得,這樣是。”她忽然像是卡著喉嚨一樣,捂著胸口彎下了腰,半晌才顫抖著聲音說道“這樣是,不對的。”
“這不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麼就連她自己都認為這是一場災難。母親和孩子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拚儘全力祈求美好為了獲得幸福而努力不應該得來這樣的結果。”
“這個世上,是不是沒有神明的,老師。”
“我有些明白那個聖騎士對奧爾諾說什麼神明的領域的時候,她為什麼會憤怒。”
“如果有神明,那麼祂為什麼會讓這一切發生。如果有神明,那麼當人們需要的時候,當人們拚命祈禱的時候,祂又在哪裡。”
“如果不是孤立無援,她也不會選擇”
“因為絕望,因為隻剩下這最後的一根稻草隻能靠自己的力量緊緊抓住。因為希冀著美好的未來,所以到頭來一切變成了不可饒恕的災禍。而直到這個時刻那從未露麵的神明之名才被提起,以神明的名義譴責她——”
“這就是,正義嗎?”
“我不懂啊”
“在我小時候,在和你相遇之前。”
“村裡有人偷了,羅德裡克家裡的東西。”
“一個麵包。”
“那個人並不是慣犯,是個很善良的少年,很好的人。隻是為了家裡餓著肚子的妹妹,才不得不作出這種事。”
“羅德裡克家裡並不缺那一個麵包,他們經常把吃不完的東西就隨意倒掉。即便被弄臟了也寧可自己放火燒掉,不願意施舍給窮人。”
“他甚至,不是在他們家裡偷的。僅僅隻是趁羅德裡克家的傭人離開的短暫片刻,從他們預定要丟掉的那個籃子裡,偷了一個燒黑的,成色不好被嫌棄的麵包。”
“但沒有人聽他的,沒有人同情他,也沒有任何人想過要去改變這一切。”
“他們砍掉了他的手,說這就是小偷應得的下場。”
“然後再沒有人在乎過他曾經的善良,就算是外來的獵人和傭兵,隻要看到臟兮兮的他那沒有手掌的手,就知道這是個小偷,然後對他毒打一頓。”
“就連不諳世事的小孩子,隻要看到他,就會衝上去對他拳打腳踢,吐口水,丟泥巴。”
“然後大人還會誇他們做的對,打小偷就是正義。”
“一個人隻要做過一件錯事,這個烙印就會一輩子跟在他的身上,甚至在最後連作為人的資格都沒有。”
“我甚至不記得他的名字了,因為人們隻管他叫做小偷。”
“他是人啊!”
“是活著的人啊!”
“為什麼他們可以做到這樣,為什麼他們可以”
“可以把這種事情,視為理所當然,視為正義呢。”
米拉蹲了下來,她抱著自己的膝蓋,亨利走到了旁邊,站在月光下,依然一言不發。
“魔女是很大的威脅,我知道。”
“這件事情冒著很大很大的風險,我也知道。”
“心裡的緊張感,恐懼。”
“我是不是很傻?”
“就連她自己都認為這是一場災難,這是一件壞事,是錯誤的。我卻還在這裡這樣想,這樣幼稚地亂發脾氣。”
“我是不是在多管閒事?”
“可這就是”
“母親和孩子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我還記得我的媽媽,老師。”米拉的聲音忽然在一瞬間變得柔和了起來。
“儘管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但我還是記得她。”
“艾卡斯塔的生活並不美好,尤其是作為被視為是低賤野蠻的洛安人。”
“我們做其他人兩倍甚至三倍的工作,卻隻能得到一半不到的酬勞。”
“每到冬天,就特彆難熬。”
“我小時候經常犯病,因為營養不夠,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一到冬天了,還容易發燒,咳嗽。”
“父母親的工作酬勞本就已經捉襟見肘,還要養一個小孩子,他們如果要陪著我就不能去工作,如果要去工作就又不能陪著我。而且加上每逢冬天我就會生病,尋醫問藥需要花費的錢使得他們壓力更大。”
“但母親一次都沒有在我麵前抱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