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分、階級。
農民、貴族。
他們是農民,農民的本分就是務農,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村子周邊種田。不能遠行,不能做任何違背自己階級的事情。
士農工商,士是最高貴的,老實遵守規矩的農民其次,他們是重要的,隻要守住本分。工匠其次,他們也還算可以。但那些四處遊走的商人!那些不守本分想賺錢的人,肯定是偷雞摸狗之輩,經常做些不乾淨的事情的。
——即便自己並不是頂層,並不是上流社會,但隻要自己也不是最底層,隻要自己還能高傲地繼續向下看,可以跟彆人一起鄙夷另一個階級。
那日子就好像沒那麼難過了。
所以唯一能遠行對外聯絡求援的是村長,因為這是規矩和傳統賦予的特權。而如果要出手斬殺某人某物,那就必須求助於武士老爺,也因為這是隻有武士老爺能做的事情。
和人底層人民的思想禁錮之牢固,正是這個國家能維持數千年統一的根本原因。
月之國的曆史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動蕩,地方豪強、華族內鬥,海盜沿岸劫掠之類的事件時有發生,但憑借著整體嚴苛的階級劃分和決不允許越俎代庖的社會製度,還是維持了整體上的穩定。
隻是這一切也在與拉曼國家溝通來往的兩百年間逐漸出現了裂痕。
因為白色教會的教義倡導信徒生而有罪,今生的苦難皆是為了洗淨罪過,隻要完成了贖罪便可以煥然新生過上不同的日子。
它許諾變化和美好的明天,這恰恰是新京所不能容忍的,因為這一切意味著不穩定,意味著破壞現有的結構。
一神教的存在不同於過去曾經在這個國家出現過的其它宗教,伴隨著另一個帝國生長繁榮壯大起來的它難以被新京本土化馴服。
唯一神不能像是其它多神教的信仰一樣加入到月之國的八百萬神明之中,被馴化容納進他們四千年的文化裡變成一段小插曲。
祂隻能是唯一的神,除此之外皆是異端。
——但讓我們話歸原處。
這些仍舊沒有受到白色教會思想影響的“傳統和人農民”一窮二白,對於賢者一行的求助無法給予任何報酬,而他們或許也根本沒有思考過報酬這一碼事,因為在他們認知當中武士老爺應當是為了“仁義”行動的。
隻要他們的解釋符合仁義,那就不需要付出物質上的酬勞。
這種過於理想化的思維方式加上貧窮的現實或許也是半個月內明明就在國道旁邊大概率也有其他人經過,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幫手的原因。
哪怕在沒有傭兵文化的新月洲,也是收錢才更好辦事。
但他們幾人儘管同意了協助,也並不是純粹的見人就幫的老好人。
裡界相關的事情本就存在諸多謎團,像這樣整個村子出現異變的情況,實地考察一下或許能獲得許多關鍵信息。
這對之後抑製事態的擴大和應對危機都有很大的幫助。
這一次行動說是幫助村民清理,但其實那反而是次要目的。行動的主力是本來隻是出來散散心的博士小姐,她作為星詠博士具有的豐富知識是評判哪裡出現異變的憑仗,而其他人主要則是負責在這個過程中保護好她。
但剛一進村一行人便立刻遭到了襲擊,儘管賢者三下五除二地便把它們都給解決了,但病患那副古怪的模樣卻著實讓所有人說不出話來。
就連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些什麼因而受驚,於是亨利帶著咖萊瓦和米拉下馬步行作戰。而璐璐則繼續留在馬上以利用更高處良好的視野偵查。
對死屍進行檢查的博士小姐沉默之中麵色愈發凝重,因為這一切多多少少超出了她的想象。
“要害似乎和人還是一樣的,可以被那樣殺死。”
“變化還存在於比較淺的層次,主要是皮膚和肌肉”
“指關節異化,食指和中指融合在了一起,表皮硬化。”她抬起了屍體的右手,它的肌肉出現了不規則的膨脹,像是長了瘤子的正常人手臂,整體膚色發黃,但末端的手指部分全都呈現出黑色。
“裂口處長出昆蟲的節肢。”綾用小刀捅了進去傷口處的爛肉,刀尖在裡麵觸碰到了什麼硬質的東西,她繞著切刺了好幾下,然後把節肢給掰了下來。
“並不是寄生蟲,就是從肉裡長出來的單獨的肢體。”博士小姐似乎想把這一根節肢順手收到腰包裡,但旁邊的洛安少女儘全力阻止了她。
“部分地方還長出了鱗片”她檢查著破碎的衣物下露出來的脖頸根部和側腰之類的位置。
“怎樣?”而前方的賢者如是詢問。
“完全搞不明白。”綾長長地歎了口氣。
“就好像是把好幾種不同的生物給混合到一起了一樣,但是又不是單純用外力強行拚接上去,節肢連接著的肌肉裡麵確實是有肌腱的。”
“就好像以前遇到過那個類似兔子的東西。”她揉著自己的眉頭說道。
“更深入一些或許能知道更多。”
在綾做出了如是的結論過後,一行人便順著路緩慢地向著村子深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