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繁展開那張圖紙,沉吟片刻,突然抬頭看向辛夷,“馬某想去陳太醫生前所居的醫廬……就是那座被雷擊的藥王塔祭拜一下,不知小娘子方不方便作陪?”
辛夷眉頭微微一皺,隨即笑開。
“當然。”
二人約好時間,辛夷又問了他一些南北藥材的行情,馬繁皆有問有答,極是內行。
辛夷這時話鋒一轉,又笑著問“陳太醫有一個同門師弟,叫崔友,不知馬老板識不識得?”
馬繁怔愣片刻,笑道“當年在陳太醫府上,我與這位崔郎中有過一麵之緣,曾圍爐小酌,把酒談藥,不甚歡喜,怎生小娘子也識得他?”
辛夷笑道“崔郎中就在汴京。”
馬繁臉上露出幾分驚喜,“曾聞崔郎中遊走江湖,四海為家,沒想到竟定居在汴京,勞煩小娘子引見,我想見見舊友……”
辛夷仍然保持著笑容,說得淡然。
“好說,我幫馬老板約崔郎中,明日藥王塔相見如何?”
“好……”
馬繁的一個好字尚未落下,酒肆門口傳來砰的一聲。
那劉氏在外頭守望多時,見二人好吃好喝言笑淺淺,不耐煩了,帶著張二郎和龔氏便衝了進來,當著眾多食客的麵,對著辛夷便破口大罵。
“好你個不要臉的小娼丨婦,今兒總算讓我逮著了吧?青天白日便出來勾搭野男人,你就這般耐不住,一身癢肉咬得厲害是不是……”
劉氏跳大神的出身,一輩子裝神弄鬼,靠的便是這兩張嘴皮子,罵起人來聲音尖、陣勢大,嘴也臭。
龔氏有些不忍心,拉她袖子,
“娘,有話回去再說,彆讓人看了笑話。”
劉氏啐一口,甩開龔氏便要擼袖管。
“小賤蹄子都不怕笑話,老娘怕什麼?我三郎還沒出三七呢,今兒個老娘就要拉扒這淫丨婦去見官,給我三郎要個說法……”
辛夷看她這潑婦樣子,忍不住笑。
“瞎嚷嚷什麼呢?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
劉氏有點懼怕她的力氣,不敢真上手,隻叉著腰陰陽怪氣地罵,好叫旁人來聽。
“我這兒媳婦,她翅膀硬了,娘老子也敢隨便罵了,真是養了一頭白眼狼啊,街坊鄰裡都來評評理,這種小賤蹄子,該不該拉去見官,蹲大牢……”
吵死了。辛夷搓了搓太陽穴。
這劉氏就是身上的虱子,咬不死人膈應人。
眼看圍攏過來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地笑,辛夷抱歉地向馬繁賠了禮,起身大步走向劉氏。
“既然你不怕丟人,那我就幫你出出名……”
劉氏瞪大眼睛,“小賤蹄子,你要做什麼?”
辛夷不答話,揪住劉氏的手腕就往外拉。劉氏大聲尖叫,卻掙脫不了辛夷的手掌心,整個人嚎得像殺豬一樣,張二郎跟上來搶人,龔氏無措地在旁邊勸和,幾個人吵吵嚷嚷,一直走到汴河邊一個插滿了花旗彩杆的酒肆……
人群越圍越多。
辛夷涼涼一笑,一把將劉氏推了進去。
“掌櫃的,這是張四郎的親娘,她來幫張四郎結賬的。”
此時的汴京城裡尚無青樓的說法,這種搭著彩樓歡門的酒肆,便是歡場。
劉氏的親兒子張四郎就是一個成日流連歡場的浪蕩子,張家村兒郎如今都娶不上媳婦,劉氏覺得虧欠兒子,管也管不了,隻能由著他去風流。偏生這小子愛學世家公子擺闊,在歡樓裡欠下不少銀子。
很不巧,辛夷拎著劉氏進去的時候,張四郎正被幾個姑娘推攘著跌跌撞撞地趕下樓來,一口一個“翠香,你等著四爺,等四爺湊夠了銀子就來為你贖身……”
然後,被姑娘們破口大罵。
這時代男子尋歡作樂不丟人,丟人的是沒有銀子還來尋歡作樂。
劉氏那張老臉紅一陣白一陣,再也掛不住了。
“不爭氣的東西!”
她顧不得辛夷,走過去揪住張四郎便往外拖。
“走,跟老娘回家。”
幾個護院模樣的高壯男子走過來,攔在他們麵前。
“你是張四郎的老娘?那好,把你兒子欠我們的酒錢和欠姑娘的身子錢都結了吧,”
劉氏幾欲暈厥。
而辛夷已乘著喧嘩,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甩一甩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