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閉嘴!”
“……”
趙禎重重哼聲,看著傅九衢固執的臉,知道他是下定了決心要護著那個婦人了。但他話已出口,傅九衢自行領罰,他便不再多話,轉而看向趴在地上請罪的張堯卓。
“你呢?縱容下屬當街行凶,你說,朕該怎麼罰你?”
張堯卓嚇得額頭都滴出汗來了。
他不是習武之人,又這把歲數了,哪能像傅九衢一樣承受那樣重的杖刑?
“官,官家,臣這把老骨頭了,不經打呀……”
“嗬。”趙禎低低一笑,張堯卓心裡登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接著便聽他不冷不熱地道“杖刑不經打?那你在徒、流、死刑裡,任選一個吧。”
徒流死?
哪一個他都怕呀。
早知這場禍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又何必咄咄逼人?
“官家,官家啊……”
張堯卓做五體投地狀,身子躬趴在地上,肩膀直抖,啜著氣求饒。
“選吧。”趙禎聲音平靜,但沒有商量的餘地。
張堯卓知道今天官家是一定要拿他祭天了,誰也救不了。
“臣認罰。”
“如何罰?”趙禎問。
“和,和廣陵郡王一樣。杖五十,決臀杖十二。”
“好。說得好!”
趙禎沉聲說完,慢慢坐回帝輦上,手捏扶手摩挲片刻,聲音突然變得溫和了幾分,就像往常君臣議事那般,一聲歎息。
“你二人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朕很欣慰。廣陵郡王攔路劫囚,罔顧祖宗法度,但情有可原。所謂人無信不立,無信者不知其可也,一個人看重承諾,義薄雲天,那是仁義,是濁水清流,不能一杆子打死。
“還有你,你雖馭下不嚴,導致慘禍發生,著實愚蠢,但念及你年事已高,便從輕處罰也罷。
“所有人聽令,廣陵郡王和張權知各有對錯,二人各打五十大板,以示懲誡,此事就到此為止,往後誰也不許再提。”
好的壞的他都說了,恩威並施,雙管齊下。
很顯然,那日福寧殿的劄子和交談,趙官家聽進去了。
傅九衢唇角微掀,拱手拜下。
“官家仁厚、公正。微臣願意領罰。”
張堯卓牙齒都快咬斷了。
這叫什麼公正呀?
傅九衢的一百多杖刑,變成了五十大板,他年輕力壯,不就是撓個癢癢嘛?
可眼下他能怎麼說?不肯認罰?嗬,照之前方案執行,他還得被脫光了打屁丨股呢。
張堯卓有苦說不出,含淚咽氣……不,含淚咽下這口氣。
“臣領罰。”
說罷頓了頓,他抬頭,“官家,那張小娘子如何處置?”
四周傳來低低的議論。
趙官家沉默片刻,視線掃向仍然被傅九衢護在身側的辛夷。
“既然案由不清,另有原委,那等查明再判。”
還好還好,至少沒有直接放人,張堯卓覺得自己沒有吃虧,甚至仍勝一籌。
他剛鬆一口氣,就聽趙官家緩緩道“開封府管理獄訟、戶口租賦,掌一方民生,雜事甚多,而水鬼案事涉翰林院醫官使,案由力求詳儘,即日起,移交皇城司查辦吧。”
啊?
張堯卓像被人迎頭澆了一盆涼水,突然渾身發冷。
這盆冷水也突然把他澆醒過來。
張堯卓發現自己輸得徹底。
從他押著囚車走出開封府那一刻,就已然落入了傅九衢精心挖好的陷阱裡。
每走一步,都在傅九衢的算計之中。
瞎眼的算命老頭和故作劫囚都是傅九衢的陰謀,而趙官家表麵上勃然大怒,實際上在順著傅九衢遞的梯子往上爬,借機敲打他。
同時殺雞儆猴。
殺的是他和傅九衢,儆的卻是滿朝文武,尤其是喜歡指著官方鼻子指點江山的文官集團。讓他們看清楚,大宋是誰的天下,從此收斂爪子,少在朝中生事。
想必這個時候,禦街上發生的事情,已然傳遍了每一個有心人的耳朵,再往後,他們做人做事就要掂量掂量了,不要總以為官家仁厚就可以肆無忌憚。連傅九衢和張堯卓都痛下殺手了,還有誰不能打?
精彩!
張堯卓怒極而笑。
傅九衢用五十大板換來官家的信任和看重,從此簡在帝心。
試想,一個為了兄弟可以做到拋棄榮華富貴甚至不要生命的人,會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嗎?
傅九衢不僅借機解開了官家的猜忌,也用一頓打堵住了朝臣的非議。同時,把他這個“無能小人的屁丨股”獻給了官家,當大肥雞來宰。
今日最大的贏家是傅九衢。
不,他和官家雙贏。
不,還有個張小娘子,徹底脫離牢獄,他們三贏。
不不不,還有個曹翊,順流而上做了大好人,他們四贏。
挨板子挨罵吃了一肚子悶虧卻敢怒不敢言的人,隻有他張堯卓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