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被三小隻簇擁著往裡走。
孫懷乾笑,看看辛夷。
辛夷則是無語地凝視著他。
兩個人眼對眼。
辛夷問“我方才給郡王道歉了嗎?他什麼意思?”
孫懷輕咳一下,小聲道“郡王也是為了娘子著想。如今朝中,張曹兩家勢同水火,張貴妃毀了臉,那可是宮裡多少人喜聞樂見的事情,要不太醫為何總是診治不好?”
是啊!
堂堂大宋朝廷,就沒有一個太醫能治好張貴妃的臉麼?
辛夷真沒想到這一層。
孫懷見她開了竅,笑道“郡王前陣子帶娘子離京,就是為了避免娘子卷入其中……”
辛夷“不卷也卷了,逃也是逃不掉的。”
孫懷瞥一眼傅九衢的背影,嘿嘿地笑“有郡王憐惜著娘子,您大可放心便是。郡王不願娘子得罪張氏,當然也不願娘子得罪曹氏……明白麼?”
辛夷動作一僵。
在原地站了片刻,回想傅九衢的種種,突地有點明白了。
給曹氏看病求子,自然會得罪張氏。輕易把張氏的臉治好,又怕惹曹氏不高興。所以,幾次三番拒絕張氏,算是已經給足了曹氏的臉麵,再入宮治好張氏,隻要她拿捏得宜,不僅兩頭都不會得罪,還能兩頭討好。
“娘子還看不出來麼?”
孫懷見她久久不語,又多了一句嘴。
“郡王今兒過來,就是怕宮裡頭為難你,特地給你撐腰來了。”
辛夷一怔,沒有吭聲。
其實她知道,今天她若就那樣乖乖地跟著楊懷敏入宮,十有八九也會遭到刁難和報複,想要全身而退,不太可能。
如今有了廣陵郡王撐腰,張貴妃現在就算恨慘了她,多少也得顧及幾分。畢竟,不論張家還是曹家,都不願意把長公主和廣陵郡王這兩個官家的至親,推向對家……
“噓。做人真難。走吧,吃飯。”
~~
廣陵郡王在辛夷坊裡待到夜半時分才離開。
吃罷一頓便飯,三小隻又興高采烈地拖著傅叔去後院,看他們挖的地,準備打的井。
後院有一道木門連通河渠,夜晚有流水的聲音,十分靜謐。
辛夷見傅九衢心情很好,立在寒風中,借機說出了用“竹筒”引水的設想,並按《農書》裡的介紹,給他推薦了用大班竹或者楠竹,以及用公母筍來接逗,再用細麻油灰纏縛等實用的方式。
“奇思妙想。”
這是廣陵郡王聽完後的四個字評價。
辛夷其實是不帶希望的建議。
畢竟那樣一個龐大的工程,不是單憑她幾句話,就可以實施的。
不過,傅九衢看她時眼中那幽幽的光,讓她能明顯地感覺出來,傅九衢對此事有興趣。
而且,這不算一個難以想象的事情,對百姓民生更是百利而無一害,她相信傅九衢會呈報給官家,若當真把自來水工程搞出來,她也能成為受益者。
~~
辛夷是在雞叫聲中醒來的。
她昨夜睡得不太安穩,幾番輾轉才入眠,沒有想到,大清早傅九衢的車駕就已經在藥鋪門外等著了。
駕車的人是段隋。
“小娘子,郡王在東華門等你,一同入宮請罪。”
一同請罪?
辛夷匆匆洗漱更衣,在路上才從段隋嘴裡得知,昨夜宮裡鬨翻天了。
楊懷敏受了一肚子氣回去,仍然沒有接到張小娘子,這讓張貴妃又傷傷心心地在趙官家麵前哭了一回。
惹惱了趙官家的小寶貝,廣陵郡王不陪她去,辛夷覺得自己有可能會被張貴妃生吞活剝。
她急急趕過去,東華門前,廣陵郡王一襲整潔的官服,烏發冠玉,豐神俊朗,看上去高挺俊雅,但眉目疏淡,好似對今日的“請罪”並沒有那麼在意。
“走吧。”他大步走在前麵。
辛夷左右看看,言行比平常要規矩許多,低下頭走到傅九衢的身後,“聽聞官家雷霆震怒,不會有什麼事吧?”
傅九衢低頭打量她幾眼,“看你醫術。”
“什麼?”辛夷瞥著他。
傅九衢嘴角微微一揚,帶著一種邪乎壞乎的笑。
“宮中太醫都治不了,你如今是張貴妃唯一的希望,你說是治你的罪重要,還是治她的臉重要?”
辛夷恍然大悟,低笑一聲。
“這麼說,我就知道怎樣應付了。”
傅九衢頓了頓,低低道“官家的案頭如今堆滿了何旭一案的劄子和奏章……皇城司前兩日也把卷宗呈了上去,各方黨羽爭執不下。要如何處置,全倚仗小嫂。”
他說得客氣而平靜。
辛夷瞥他一眼,笑了起來。
“我怎麼覺得郡王早有算計?”
傅九衢輕笑,微眯的雙眼帶點陰涼,說得慢條斯理,“身在旋渦,不算計彆人,就被彆人算計。”
辛夷深以為然。
突然間覺得,傅九衢這個郡王做得也不容易。
“你們貴人的想法都太多,不像我們平民百姓,一餐一飯,溫飽無憂,無病無痛,就會開懷。郡王往後若有心情不暢,便到我藥鋪中來,看一看那些受病疼困擾的人,為了活命苦苦掙紮的樣子,你就會少很多煩心事了。”
傅九衢看她一眼,嘴角帶笑。
這笑容讓辛夷頭皮發麻。
這家夥真是喜怒無常。
“郡王,我說錯什麼了嗎?”
“無。”傅九衢袖子微拋,“腿短,就走快些,少說話。”
“……”
好心開解他,居然被嫌棄腿短?
~~
張貴妃昨夜傷心過度,臉上疹子發作得厲害,又癢又痛,一宿都沒有睡好,趙官家陪著她,如今仍在會寧閣。
早膳剛剛擺好,內侍便來稟報,說廣陵郡王帶張小娘子來請罪。
張貴妃氣上心頭,雙眼當即就暗了下來,臉上慍怒未消。
“把那小醫娘給我叫進來。”
說罷,她沒有聽到趙禎的聲音,偷偷瞄一眼他沉默的麵色,清清嗓子,聲音軟了幾分,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的臉。
“回來!你們客氣一點,先把人請到暖閣,我梳洗一下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