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娘!
內室裡。
張貴妃屏退了宮女,坐下來冷冷望著麵前的辛夷,那張笑了半晌的臉,拉了下來。
“小娘子真是讓我好等。”
辛夷知道張貴妃心裡早已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罵過一遍了,沒有生啖她的肉,全是因為傅九衢就在外麵,而她還要在趙禎麵前維持她天真單純毫無心機受人迫害的小可憐模樣,這才沒有當場發飆。
“貴妃恕罪,此事是小婦人失禮了。”
“失禮,你這般對我,豈是失禮這麼簡單?”
“貴妃要打要罰,我都認。”
張雪亦見她滾刀肉似的,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沉吟半晌終於緩和了語氣。
“小娘子不肯入宮,是不是受人要挾,不敢為我診疾?”
這是在對她誘供麼?
辛夷心下一跳,“沒有。”
“什麼沒有?”
“沒有人要挾我。”辛夷真誠地望著她,鎮定地道“小婦人不來,隻是因為怕死。”
“怕死?”張雪亦似是有些意外,皺著眉尖看她,好半晌才尖聲尖氣地酸笑,“本宮就如此可怕?小娘子莫不是受了什麼人挑撥吧?”
“不是貴妃的問題,是我。”辛夷認真地道“小婦人隻是一個遊方郎中,習得淺薄醫術……宮中那麼多太醫都治不好的麵疾,小婦人哪裡來的把握?貴妃金尊玉貴的人兒,我要是來了卻治不好,豈不是要搭上小命……”
張雪亦見她畏懼的模樣,信了一半。
“你抬起頭來?”
辛夷抬頭看著她,一言不發。
張雪亦仔細打量她的臉,“我聽人說,你臉上以前也長暗瘡疽疹?”
“是。”
“誰人治好的?”
“小婦人自己。”
張貴妃臉上帶了一絲喜色,不等辛夷再說話,便親手摘下臉上的麵紗來,滿帶希望地問“那你來瞧瞧,我這張臉,你可治得好?”
辛夷瞄一眼她的臉,怔住。
情不自禁地,她走近一步,眯起眼又認真看了片刻,心下微微一跳,“我先為貴妃請脈可好?”
張雪亦垂下眼皮,嗯聲,主動伸出手腕。
顯然,她對此迫不及待。
在辛夷把脈的時候,她的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辛夷的臉。
眼前的小娘子年歲不大,臉上仍有瘡疹留下的痕跡,可她這膚色是當真細白,色如桃花,雪顏花貌,柔軟嫩滑得如同脂膏一般……
張雪亦在宮裡,有專人調理肌膚,用的全是上好的胭脂水粉,但她二十八歲的年紀,早已不能和十八芳華的少女相比,又生育過幾次,保養得再好,也有了疲態和細紋。
她越看辛夷,目光越是豔羨。
“小娘子用的是哪家的脂膏?”
張雪亦幾乎下意識就問出來了,沒有過腦深思,問完,看辛夷抬頭怔愕的樣子,方才覺得自己這話容易讓人看輕,又清了清嗓子。
“看你細皮嫩肉的,想是脂膏用得極好。”
辛夷心下暗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順著杆子便往上爬。
“讓貴妃見笑了,小婦人家貧,買不起上好的脂膏,平常擦抹打扮,全是自製的胭脂水粉……”
“自製的?”張雪亦好奇起來。
為了美,幾乎忘了身份。
“你是天生膚質就這麼好,還是用了自製的脂膏?”
辛夷想了想,沒有哄騙她,“一半一半吧。我天生便是白皮,占五成功勞,自製的脂膏,又占了五成功勞……”
說罷瞄一眼張貴妃的臉色,笑道“貴妃也是天生膚質細白的人,隻要調理得宜,不會比我膚色差的。”
張貴妃臉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那小娘子把你用的脂膏,給我也備上一些,我明日便派人來取。”
辛夷……
果然女子愛美之心,千年不變。
隻要有辦法變美,無不可為。
“急不得。”辛夷望著張雪亦急不可待的麵孔,微微一笑,“貴妃眼下還是要先治好麵疾,再說調理肌膚養顏的事……”
張雪亦好似這才想起自己臉上的瘡癰丘疹,神色暗了下來。
“那娘子可有什麼法子治我?”
“有。我有的是法子治你。”辛夷似笑非笑地讓張雪亦伸出舌頭瞧了瞧,慢慢鬆開她的脈腕,正色道“不過得費些時日,一旦開始治療,貴妃不可中途放棄,不然很難痊愈。”
張雪亦連連點頭,“隻要有法子便好。快說,怎麼治?”
辛夷笑了笑,不答反問“貴妃癸水來時,可有經行不暢,小腹滿痛之感?”張貴妃點頭。
辛夷又道“可曾一月來兩潮,色澤紫黑有塊物?”
張貴妃錯愕地看著她,“你怎會得知?”
辛夷微微一笑,“我是大夫,我也是女子。貴妃舌有瘀斑,脈弦而澀……這是衝任失調,瘀血停滯,方才有經行不暢。而人體循環需陰陽五行調和,相生相克,體內疾病亦會影響麵容。恕我直言,貴妃的麵疾,單靠吃藥或外敷,是難以根治的。”
張貴妃已然聽過太多太醫們的說法,對這個病的來龍去脈並不在意,隻是問她,“那你說如何治便是。”
辛夷思忖片刻,道“一個為內養,一個為外養。內外兼顧,方可得愈。”
“內養如何養?外養又如何養?”張貴妃錯愕地問。
辛夷道“外養簡單,我開一些養膚駐顏的藥材,將其切成細片和碎塊,放在瓷甕之內,加入白酒和清水各等份,密封後用黃泥封固,每日讓人搖晃三至四次,如此一月以後,將藥材連同酒水一並倒出,用細紗布包裹濾出……藥渣搗碎後,用來敷麵,酒水則每日溫熱,加水調勻飲下一杯……”
“一個月?”
張雪亦對繁雜的過程並不在意,因為這些事情用不著她來做,她在乎的是時間,居然要一個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