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翊望著她沒有說話。
久久,喉頭哽咽。
“多謝娘子。”
他看上去身子比昨日好上許多,但那雙哀傷的眼,俊朗卻木然的臉,舉盞時顫抖的手,卻給辛夷一種失去所有痛苦窒息到行將就木的錯覺。
午後的五丈河波光鱗鱗,有細碎的陽光慵懶地淺照。
曹翊眯眼避光,慢慢一笑,撐著桌案起身。
“我走了……”
辛夷看著他,內心隱隱不安。
“我送曹大人。”
曹翊沒有說話,笑容溫柔。
兩個人安靜地走向小門,用沉默做無聲的告彆。
院子裡的小蔥又冒出來一截,綠油油的一片,看得人心軟。
曹翊走到門口的瞬間,突然回頭,“娘子保重。”
“大人保重。”
曹翊的手扶在門閂,卻怎麼也拉不開。
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仿佛就要衝出來。
他想抱住眼前的小娘子,告訴她自己不舍離去,告訴她這個小院裡不長的歲月,卻承載了他一生最快活的時光。
而這一去,告彆的不僅僅是辛夷,還有他此生唯一的一次叛逆,唯一的一次心動,唯一的一次熾烈燃燒,並為之向母親以死相逼的真情實意。
“母親為我訂下了一房妻室。”曹翊眉頭不經意皺起,不知是為打破僵局,還是想最後再看一眼辛夷對他情感的反應,他用微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眼裡卻盛滿了不安。
辛夷微怔,淡淡笑開。
“是麼?哪家的千金?”
曹翊臉上露出一抹陌生的厭惡,聲音飄忽。
“呂太尉家的孫女。”
汴京城姓呂的不少,門媚顯赫的卻隻有一個。
辛夷“恭喜。”
曹翊突地抬眼,呼吸變得很重很重,想要開口說點什麼,但每一個字都十分艱難,“多謝。”
辛夷勉強一笑,替他拉開門閂。
“曹大人慢行。”
曹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身體僵硬,兩條腿怎麼都邁不動。
事已至此,他知道一切都已經注定,卻仍然希望辛夷能說一句舍不得他。
哪怕是一句,他也能再生出勇氣去對抗母命,對抗命運……
辛夷沒有。
她微笑著看他離開,默默關上院門。
也關上了曹翊最後看來的目光。
在辛夷麵前流不出的男兒淚,終是在門扉緊閉後慢慢滑出眼眶,仿若一隻被人遺棄的孤鳥,翅膀打濕,再也飛不上雲霄……
~~
辛夷的手上,除了燙手的巨額銀票,還有一個燙手的信封。
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突然變得撲朔迷離。
盤下藥鋪的是誰?
除了曹翊,她心中其實隻有一個答案。
但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她不敢再用猜測下定論。
~
孫喻之在汴京有一個表叔,住在榆林巷。
辛夷專門挑了孫喻之下學的時辰去,仍是等了足足兩刻鐘之久,才見孫喻之和一個青衣少年有說有笑地回來。
看到辛夷,孫喻之很是欣喜。
“張娘子。”
他上前拱了拱手,示意同行的少年先進去,卻引來那少年意有所指的擠眉弄眼。
孫喻之麵頰微微漲紅,瞪他一眼,直到他悻悻離去,這才向辛夷告歉。
“那是小生的表弟,唐突了娘子,見諒。”
辛夷對這種少年人的促狹心門兒精,並不在意,給孫喻之還禮,然後便單刀直入。
“我今日找來少東家,是想向你核實一下……當日盤下孫家藥鋪相贈於我的人,是不是廣陵郡王?”
孫喻之猝不及防,訝異地看著她,條件反射地問“娘子怎麼知道的?”
辛夷眉眼微垂,“多謝少東家據實相告。我就不打擾你了。告辭!”
聲音未落,人便施禮轉頭,躍上她的小毛驢,手抖了抖韁繩,徑直離去。
孫喻之愣在原地。
直到辛夷離去,才懊惱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