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子上前深深施禮,頭也不抬,聲音也壓得低低的。
“九爺,我是來報信的……”
“砰!”杯盞落地的聲音,重重響起。
傅九衢望著汴水上的一片濃霧,看著那個察子低垂的頭顱和那一頂古怪的瓜皮帽,目光幽幽發涼。
好半晌,他唇角掠起一抹淡淡的笑痕。
“說吧,是哪個不怕死的,我的人也敢動。”
察子仍不抬頭,細聲細氣地憋著嗓子。
“請九爺入艙一敘。”
孫懷眉頭微微擰起,“大膽!”
傅九衢抬起手,製止了孫懷的嗬斥,慢慢地起身,負手走向船艙。那察子腦袋垂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孫懷覺得莫名其妙,躊躇一下,緊趕上去侍候。
不料,在船艙門口就被程蒼用長劍擋住了。
“孫公公止步。”
孫懷抬頭看著程蒼那一張刻板無情的臉,努了努嘴。
“……什麼人啦?這樣大膽?爺也由著他?”
程蒼嘴皮動了動,一個字都沒有說。
~
察子的臉上長著一塊紅斑,讓他白皙的肌膚略有一點怪異。
傅九衢看著她小碎步進來,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直接上手掀了她的帽子。
“小嫂怎麼會來?”
“我是來找郡王要債的。”
辛夷看一眼官船的窗戶,壓低聲音。
“不過,此事我們可以容後再議。郡王,有人要刺殺你,他們就埋伏在前麵的小碼頭上,有很多很多人,不待你上岸,便要將你弄死在汴河。”
“哦?”傅九衢好似沒有半分意外,甚至沒有露出一點慌張,仍然饒有興味地看著辛夷緊繃的臉。
似乎注意力全被她吸了去,他下意識地伸手抹了一下她臉上的紅斑,然後看著被塗紅的手指,來回地撚捏幾下,似笑非笑。
“小嫂這次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夢到的?猜到的?還是太上老君告訴你的?”
辛夷“……”
幸好,這次不是因為她提前知道劇情,而是因為她跟蹤那些人,一路到汴河小碼頭,自己打探出來的。
她不知道那一夥歹人是什麼人,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刺殺傅九衢,但出於莫名其妙的正義感,她覺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觀。畢竟傅九衢死了,她的房子就沒有人修了。
但她又不想被歹人察覺到自己來通風報信,為此才謊稱是皇城司的察子,然後見到了段隋……
段隋這個家夥也很配合,半點口風都沒有吐露。
但辛夷沒想到,一開口就會讓傅九衢認出來。
她清了清嗓子,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傅九衢“是嗎?你會如此好心?”
“……”
辛夷見傅九衢對自己滿是懷疑的態度,不耐煩地拽他過來,一把拉到窗邊,慢慢地撩開簾帷。
“郡王你看。那些船上的船夫全是殺手偽裝的。他們埋伏著,會一路尾隨,就等著郡王的官船靠近那個小碼頭的水口……”
傅九衢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辛夷目光炯炯,“郡王身邊帶了多少人?要是不行,不如你提前乘小船離開,先保得性命要緊……”
傅九衢低著頭,黑眸裡盛放出幾絲笑意,整個人春風徐徐,好看至極。
辛夷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猶自思考著,眉頭微微擰起,“不過,也不用怕,我一路做了記號,想來曹大人用不了多久就會趕來相助,到時候咱們再殺一個回馬槍……”
傅九衢一張俊臉當即沉下,低頭靠近她一些。
“你通知了曹翊?”
辛夷這才回頭,看見他黑漆漆的雙眼滿是冷意,不由嚇了一跳。
他離她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彼此臉上細細的絨毛,她卻隻顧著向他介紹周圍的局勢和危險,也全然忘記兩人靠得如此之近。
對時下的人來說,已是壞了男女大防。
辛夷雖然沒那麼多陳腐的觀念,但在傅九衢近距離的注視下,也稍稍有些不自在,心跳似乎都加快了速度。
“我隻是報信,郡王想要如何做,由你決定。那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告辭,先走一步,對了,要是活下來,彆忘了賭約的事,那狐女已經回來了,就住在我家……”
她轉身去撿掉在地上的瓜皮帽,剛扣在頭頂就被傅九衢拽了回去。
溫熱的懷抱抵在胸前,辛夷心底一突,條件反射去推。
“郡王做什麼?”
“噓……”傅九衢低頭一把撈住她的腰,製止她的動作,額頭幾乎頂著她的,清淺而溫熱的呼吸落下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