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麵沒有光。
不見人。
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辛夷做夢會夢到山和廟,寂無和尚。
而寂無素來對女子近而遠之,對辛夷卻是眉開眼笑。
傅九衢反複回想那日在姥姥山的小廟裡,辛夷和寂無見麵的情形……
這一想,整個神經都突突起來。
辛夷說了許多他聽不懂的話,暗號一般,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寂無,還提到什麼《汴京賦》……
《汴京賦》是什麼?
詩?詞?歌賦?何人所作?
傅九衢遠遠地望著夥房,腦子裡又浮起辛夷親近地靠著他,一聲又一聲喊九哥的模樣。
一個念頭反複糾纏,時而否認,時而懷疑,那種古怪的焦灼與恐慌,十缸醋,百缸醋也澆不滅。
傅九衢深吸一口氣,冷下臉來拂袖而去——
不可再胡思亂想。
再這樣下去,他會瘋。
可憐他一生奉行智者高遠,對任何事情都運籌帷幄,製勝於無形,卻偏生對一個女子……無可奈何,沒有半分把握。
可氣,可恨,可惱!
~
第二天早上,辛夷和寂無一同去了夥房。
辛夷前,寂無後。
晌午,辛夷和寂無一同去了夥房。
寂無前,辛夷後。
晚上,辛夷和寂無一同去了夥房。
兩人在門口碰上,一起說說笑笑地往裡走,夥房裡食物的香味和他們的說話聲,隱隱約約地飄出來,一聽就很是開懷。
第三天如此。
第四天依然如此。
傅九衢臉色越發難看,以至親衛們看到他就心驚膽戰,不敢靠近,一聽他說話,就眼神閃爍,恨不得退避三舍……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傅九衢抓來孫懷、段隋、程蒼三個,一個個挨著審問。
孫懷苦著臉,“沒有。能說的,小的都說了。”
傅九衢“還有不能說的?”
孫懷眉頭都蹙到了一起,和程蒼段隋交換個眼神,撲嗵一聲跪在傅九衢的麵前。
“爺,您就饒了我們幾個吧。”
傅九衢微微抬眉,似笑非笑地問“你們做了什麼虧心事,向本王求饒?”
孫懷哎喲一聲,快急哭了。
“主子,容小的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您心裡想念娘子,您便主動些去找她,或是讓小的去喚她前來……您彆這麼憋著跟自個兒較勁呀。”
段隋也苦著臉,打個哈哈接了話。
“是呀,孫公公說得對,這樣憋著苦了九爺您,也苦了屬下幾個,這日子當真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我都了無生趣了……九爺若是抹不開臉麵給小娘子道歉,屬下樂於效勞,反正屬下的臉皮厚……”
“閉嘴!”傅九衢僵硬著臉,拳頭攥了攥。
“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本王因何要去找她?哼!想都彆想……”
說罷,他拍案而起,徑直往軍醫營走去。
不就是服個軟嗎?
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麼可丟人的?還需要彆人代勞?想都彆想……
~
軍醫營裡,大夫們正在忙碌,見到廣陵郡王前來,趕緊請安,詢問他是哪裡不舒服……
傅九衢左顧右盼,冷著臉問“辛大夫何在?”
葉姚走出來,擦了擦手,笑盈盈地道“這個點兒辛大夫不在,去夥房了。郡王找他有事?”
傅九衢不輕不重地看他一眼,“無事,隨便看看。你們忙。”
他匆匆地離開,正如匆匆地來。
然而,不等他走到夥房,就看到寂無和辛夷遠去的背影。
辛夷兩手空空,在和寂無說著什麼,手指比劃著,傅九衢一看就知道她說得很興奮,一定是滿臉笑容。
而寂無兩隻手都拎著食盒,背影挺拔高頎,一襲僧衣不紮不束,在風中微微飄拂,似一輪雅致秋月,背對斜夕輕看雨,獨立青山藏翠竹……
傅九衢眼圈突然一熱,拳頭捏出嚓嚓的骨節聲,臉上卻是幽涼的笑。
“狗東西!”
略一轉頭,冷冷道“孫懷。”
狗東西孫懷……?
孫懷苦哈哈地上前,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爺……”
傅九衢懶懶一笑,精致的俊臉竟是柔和的弧線。
“去恩師營中用膳。”
孫懷訝異地看他一眼。
九爺這是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