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聽見了吧?我這婦人說,宋軍不如我。”
辛夷眉心一皺,懷疑儂智高喝多了。
他從前是不會用“我這婦人”來形容她的。
儘管儂寨裡不少猜測,但儂智高在她麵前從來沒有過分的舉動,偶爾還會嘲笑挖苦她幾句,常讓辛夷懷疑自己這個人質的價值是不是已經沒有了。
她下意識往殿中那個男人看一眼。
可那男人沒有看她,低垂著眸子,手上端酒,麵無表情,影子在通明的燈火下拉成長長的一條,就像沒有聽到儂智高的話,沒有看見那些人用奇奇怪怪的語言和眼神,曖昧地打量她……
儂智高似乎察覺到辛夷的情緒,目光一掃,盯著她的臉。
“不高興了?”
聽著他語氣裡夾帶的嘲弄,辛夷微微一笑。
“不敢。”
儂智高瞥她一眼,突然輕飄飄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淡然無波地道“如果宋廷不肯贖你,就留下來,做我的女人吧。”
辛夷嚇一跳。
她抽回手,看著儂智高泛紅的雙眼。
“儂首領喝多了。”
儂智高攤開空蕩蕩的掌心,看一眼,手指頭輕撚幾下,似乎在感受那細致柔嫩的肌膚帶來的美好,唇角不經意揚起一絲笑。
“不肯?嗬,那便由不得你了。”
兩個人坐得位置離客眾較遠,眾人隻能看到他二人低頭細語,以及儂智高對那宋女的滿臉寵溺,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辛夷心跳得極快。
克製情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在當下。
她垂下眼簾,低笑非笑,“儂首領不會為難一個弱女子。”
儂智高冷笑“亡命之徒,有什麼不會的?”
說著,他輕捏手上的珠串,側臉看向辛夷裘氅的毛領裡那亮白得刺眼的肌膚,目光隨著酒意發燙。
“我不是君子。一直以禮待你,那是給宋廷的臉麵。如果他們不要臉,那就怪不得我了。”
辛夷默然。
這不是一個可以冒犯儂智高的場合,但因為座中那個男人,她很難不去在意儂智高過於親近的舉動……
一直到宴飲結束,客人各自告辭離去,辛夷如坐針氈的煎熬才算結束。
她目送那個頎長的背影遠去,久久未動。
從始至終,他沒有看自己,是不是不高興?
辛夷懷揣著這樣的猜測,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住處。
布姆正拉著臉在訓一個犯錯的仆役,看到辛夷,又指桑罵槐地損了她幾句。
然而,辛夷隻當沒有聽見,有氣無力地進屋,將門一關,便倒在床上。
布姆皺眉,過去敲門。
“晚膳你還吃嗎?”
“不吃了。”辛夷說。
布姆不滿地哼聲,“在大王那裡用過好的,那是不用吃了。我看,三天不用再吃也餓不著你。”
辛夷懶得回答。
她壓根兒就不想和儂智高的女人爭風吃醋。
心下憂心的是,傅九衢來了,住在何處?什麼時候走,會不會帶她走?
這麼一想,辛夷又激動地爬起來,將木窗的閂子扳斷,虛虛地掩著……
她期待與傅九衢見上一麵。
然而,接下去的幾天,她不僅沒有見到傅九衢,連出門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儂人的年節到了。
大寨裡有外客,儂智高怕她趁機亂來,加強了守衛。
儂人的新年和中原大為不同,日期在十一月底。
年節時,村村寨寨會殺豬宰羊,飲宴祭祖,盛裝打扮,走親訪友,送利市,賀豐登。姑娘們則是爭相去泉邊挑新水,村寨間還會賽銅鼓,對歌傳情,可謂熱鬨……
隨著年節的臨近,辛夷內心越發不安,撓心撓肺一般難熬……
布姆說,來儂寨的客人會在節後離開。
辛夷忐忑的情緒終於被推到極致,她不能再坐等。
傅九衢這麼久不來相見,隻有一個可能——他比辛夷更不方便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