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說主子怎麼傷了卻不肯讓大夫上藥呢……”
傅九衢斜睨他一眼。
“你何時變得這麼多嘴了?”
孫懷趕緊拍拍嘴巴,尬笑,“小人多嘴,該打!”
“哼!”傅九衢翻開桌上的名冊,不知想到什麼,又拍一聲丟出去,一臉冷意地抬眼。
“看把你們一個個縱得……不像話!”
孫懷覺得九爺這話說得有點奇怪。
他是九爺的人,要縱也是九爺來縱,有什麼毛病也是他自個兒慣出來的,這是在跟誰在生氣呢?
這些天主子脾氣不好,孫懷不敢多問,訥訥地笑著,低頭就要退行離開,卻被傅九衢叫住。
“等我寫好,你拿下去,臨夜發往汴京。”
書房裡亮著兩盞燈,孫懷將桌麵上那一盞往傅九衢的手邊挪了挪,挑著燈芯看他寫字。
孫懷識字不多,但認識“官家”。
傅九衢的信是寫給趙禎的,主要上奏高明樓和駝峰嶺一事。
當然,也不全然寫給趙禎。
在剛回府那兩日,傅九衢翻閱了這些日子以來與汴京所有的往來文書。
公文很多,家信甚少。
許是那人對母親不假辭色,長公主信裡麵多有責怪,甚至罵他色迷心竅,愧對十一,還與什麼風塵女子勾欄豔妓有染……
怠慢、冷落、屈辱,謠言四起……
這些事情令傅九衢驚詫莫名,如遭雷劈。
他怎會乾出那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十一不曾提及半個字,難不成心裡已生埋怨?
雖那些事不是他所言所行,但傷害的是十一呀。
於是他一直在想該如何表現如何悔改才能消除心結,趁這個機會,也要去信向長公主解釋一番,表示往後餘生,定會善待妻兒,不沾酒色。
除此,便是磨坊巷發現的那具屍體。
傅九衢用了幾天的時間消化,最終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母親……
當初傅廣義病死揚州,長公主沒有來見他最後一麵,更沒有為他殮屍、操辦喪事,隻是輕描淡寫地差了個府裡管家前往榮州給傅家人報喪。
自此以後,長公主不再提及駙馬。
那時候傅九衢小,從彆人嘴裡聽來,都是母親的薄情寡義。
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死了夫君也如同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從不見她傷心。
那會兒很多人猜測,長公主很快會另選駙馬,再不濟也會挑幾個年輕力壯的麵首入府養著。
畢竟,年紀輕輕的長公主如花似玉,又得官家寵愛,怎會為駙馬守寡?
後來長公主真就守了下來,一心一意帶著兒子,沒有再找。這讓傅九衢年幼時的芥蒂散了,卻生出了許多懷疑——
母親溫良柔弱,是重情重義之人,怎會唯獨對父親涼薄?
這個謎團在他心裡困擾多年,隨著揚州鬱氏一案的水落石出,才算徹底解開。
傅廣義與鬱氏那點事情,一直不為外人所知的原因,是長公主不想讓外人知曉。她或許為了維護皇室的名聲,又或是為了守住兒子的尊嚴,不讓他的心靈受到傷害,選擇了默默隱忍,將此事平息。
舅舅也是知情的。
這就是為什麼每每說起他爹,舅舅就咬牙切齒的原因。
唉!
傅九衢提筆,猶豫片刻,又輕快地寫下。
“兒在母親大人膝下受教二十餘載,頑固多鄙,冥頑不化。今漂泊千裡,方知親恩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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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在房裡左等右等沒等來洗得香噴噴的廣陵郡王,卻把自己等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自然醒,傅九衢已經去了衙門。
辛夷起來用過飯,帶小魚兒在院裡溜達片刻,心裡惦記著高明樓的案子和府裡的內鬼,不太踏實,正準備去找傅九衢,人就回來了。
辛夷眉開眼笑地迎上去。
“這麼早回來?今日不忙嗎?”
傅九衢示意侍從退下,將小魚兒抱入懷裡,與辛夷一起坐到池邊的涼亭,聞著荷香絮絮說話。
“京裡有消息。”
辛夷微驚,“什麼?”
傅九衢瞥她一眼,“儂智高的母親阿儂、弟弟儂智光和兩個兒子……已於六月十八被處決。”
“這事……”辛夷皺了皺眉,“高明樓那邊知情嗎?”
傅九衢搖搖頭,“他不會在意。我剛從牢裡過來,此人頑固,概不畏死。對我所問之事,一律閉口不談。”
他摸了摸小魚兒的手,眉眼沉鬱地哼一聲。
“還稱,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