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尚有悔過之心,那就……”
他長臂微微一拂,輕帳垂落。
夜燈氤氳裡,一片靡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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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花了好幾天時間,沒有查到傅九衢把鬱湄藏在何處。
從孫懷到段隋,再到其他貼身侍衛,所有人的忠誠都是給傅九衢的,如果傅九衢誠心要瞞住她什麼,那她就可能徹底變成一個關在後宅裡的瞎子、聾子。
好在,要弄清楚傅九衢的行蹤並不難。
一個妻子可以合理了解丈夫的去向。
這天下午,傅九衢差人來說,要晚點回來,讓她自己用飯,辛夷當即將小魚兒交給湘靈,換了一身衣裳便抱了銀霜出門。
銀霜就像一個擁有精準定位的地形導航,辛夷看著它撲展翅膀衝向天際,仰頭一笑,雙腿一夾馬腹。
“駕!”
在追逐銀霜的路上,辛夷的腦子裡不停地閃回傅九衢這些日子的模樣,所言、所行,實在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他為什麼要偷偷將鬱湄藏起來,還不肯告訴自己?
辛夷不喜歡往壞處想,可弄不明白她難以心安。
要是傅九衢真的敢腳踏兩隻船,做出朝三暮四的事情,那就閹了他!
勉強壓住不滿,辛夷快馬直奔,萬萬沒有想到,銀霜掠過水麵,直接投入了駱駝山的那個尼姑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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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龍庵自從上次被官府查抄,老尼姑圓寂,小尼姑被遣散,就成了一個破落之地。
水邊庵堂裡,風大潮濕,紗帳輕輕搖擺。
鬱湄身子蜷縮在地上,抖抖索索地拉著衣裳,哭得可憐楚楚。
“郡王饒了妾身。妾身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傅九衢冷著臉一聲不吭,臉上看不出喜怒。
“孫懷——”
孫懷端著一碗黑色的湯汁,走到鬱湄的麵前。
“湄娘子,你就自個兒喝了吧,也好少受些罪……我們主子爺什麼身份……你也是不自量力。唉!下輩子投胎,本本分分地做人……”
鬱湄仿佛被嚇到了一般,滿臉蒼白地抬頭,看著他,再望向傅九衢。
那碗黑乎乎的湯藥,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腥味,吃下去,就是一命嗚呼。
廣陵郡王是真的存了心要她的命,不是來試探的,更不是來認親的。
鬱湄嚇得魂飛魄散,一張漂亮的臉蛋兒扭曲般變了顏色,再顧不得美貌,更不再裝可憐討同情,而是花容失色,真真地嚇哭了。
“不要……我沒有……我沒有……我不想死……郡王饒命,郡王饒命啊。”
她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哭聲淒厲又哀慟。
“以前是妾身愚蠢不懂事,貪慕虛榮想攀高枝……冒犯了郡王……”
傅九衢忽然扭頭,冷冷問“怎麼冒犯的?”
鬱湄頓住。
廣陵郡王一身華服,優雅涼薄,臉上看不出多少惡意,可每一個字都像是催命符咒,帶給她入骨的恐懼。
“妾身,妾身的娘和哥哥出事後……十二樓裡那些姐妹就戳我脊梁骨,妾身在揚州再難立足……為了討個活路,這才胡說八道……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郡王的……我和郡王從來沒有男女之情……”
傅九衢輕輕攏袖,“嗯?是嗎?”
鬱湄猜不出他的心思,將頭磕地咚咚地響。
“郡王,你是知情的,你最是知情的啊,妾身肚子裡的孩子絕不可能是你的……”
“那最好。”傅九衢一聲嗤笑,“孫懷。”
孫懷被他冷鷙的目光一掃,一身雞皮疙瘩應聲而起,“湄娘子,你要早這麼省心,不就沒這事了?來吧,乖乖喝下去,否則就彆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鬱湄不敢去看那腥濃的湯藥,更不敢看傅九衢幽涼詭譎的臉,隻將頭撞在地上,不停求饒。
“咕……”
外麵傳來咕咕的聲音,伴著樹木的風聲,傅九衢臉色微變,將窗戶推開。
果然看到銀霜的影子。
鳥兒飛不進來,在屋頂上盤旋。
劈啪!
一道熾烈的光線映入眼簾,閃電落下,將屋頂照亮。
要下雨了……
傅九衢推開窗戶,讓銀霜進來,可是它的腳環上空空如也,沒有辛夷傳遞的紙條。
他心裡莫名一緊。
門就那麼被人推開了。
傅九衢轉頭,看著辛夷的笑臉,如墜冰窖。
“十一!你怎麼來了?”
辛夷看著跪伏在地的鬱湄。
“我不來,你隻怕就要喜當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