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男不得留宿宮中,這是曆朝曆代都有的規矩,雖說官家病重,兩府處理政務是權宜之計,但這麼公然挑戰禮法,也算是開了先河。
傅九衢“他們逼官家立嗣?”
趙禎抬眼看他,再次點頭。
傅九衢皺眉,“官方心裡是怎麼想的?”
趙禎手指顫抖一下,目光泛出一絲涼意,“他們要的隻是一個可以供他們駕馭的儲君,並不在乎這個人是誰。宗實為人老誠,朕本也屬實於他,可是……”
他眼神幽幽,不知是想到後繼無人的苦楚,還是想到那些夭折的皇子,淡淡地問
“他們身子都長開了吧?”
傅九衢知道他問的是一念和二念,遲疑片刻,“是長了個子,也懂事了許多。尤其是一念,恭順有禮,為人謹慎,很是得體。”
說到這裡,他想到什麼似的,直視著趙官家又道
“昨年一念還曾跟我提及,想改名字。”
他沒有說一念是想跟辛夷,隻想試探一下趙禎的想法。
趙禎一聽,果然沉寂了下來。
“你看他們兩個,長得與我可有相像之處?”
傅九衢知道他擔心什麼。
周憶棉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很是短暫,又在那樣的場所求生,後來還嫁過張巡,且不說那些手握重權的大臣能不能同意他把一個無名無份的孩子承續到膝下,即使他自己,也是萬萬不敢混淆皇室血脈,讓趙家江山旁落的。
傅九衢知道他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更知道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
前陣子他也有觀察一念和二念,有時候覺得他們臉上能看出一點官家的模樣,有時候又覺得是自己眼花。整體來說,兩個男孩子可能都像他們的母親,眉眼與周憶柳有幾分掛像。
趙禎見他不答,歎口氣,“不像朕,是不是?”
“不是不像。”傅九衢道“隻是茲事體大,微臣不敢亂說。”
“那就是像朕?”趙禎眼裡複又浮起一絲光芒。
“還是有些像的,尤其是一念。”傅九衢想了想,道“這次回京匆忙,來不及帶他們,等得了機會,我把他們送回京,官家親自看看?”
趙禎撐在床沿的手慢慢地垂軟,目光裡似有笑意。
“好。也隻有你,是跟朕一條心的。”
這句話傅九衢沒有回答。
畢竟就在不久前,這個舅舅還因為駝峰嶺的事情猜忌過他。
傅九衢心中沒有全然放下,趙禎似乎也知道他的想法,側過臉來看了看他,又是一歎。
“楊懷敏這個狗東西假傳旨意,朕饒不了他。”
對皇帝來說,這已經是一種變相的道歉了。
傅九衢麵無表情,“是微臣思慮不周,有負官家厚望。”
遲疑一瞬,傅九衢將駝峰嶺藏寶的事情悉數告知,表示等開了春,得了機會,再想辦法分批轉運到國貨,隻是數量龐大,須得謹慎才是。
見他如此懂事,趙禎很是欣慰,誇他辦事得力,對南唐李氏的事情,沒有詢問半句,就像根本不知情似的。
“等過陣子……朕好起來……就宣旨……傳你回京。”
傅九衢拱手謝恩。
末了,又抬起頭來問他。
“我父親當年的事情,官家是不是知情?”
趙禎麵色微變,沒有否認,說到傅廣義仍是咬牙切齒,“朕把唯一的妹妹……嫁他為妻,他不感皇恩,科舉舞弊,朝三暮四,就那麼病死揚州……是便宜他了。”
傅九衢問“他的死,與官家有沒有關係?”
趙禎微微怔愕,“你怎會有此疑問?”
傅九衢“我問過鬱氏,當年傅廣義救她受寒,身子隻是略有不適,服下兩劑湯藥便見痊愈,從他再次發病到離世,不過短短三兩天……”
鬱氏認為傅義義死得莫名其妙,背了冤屈,這才會相信後來的秘道傳聲,相信他還會醒過來。
傅九衢盯住趙禎,又道“微臣以為,他死得不合常理。”
趙禎臉色蒼白,沒有看傅九衢的眼睛,拉高被子,虛軟無力地搖了搖頭,“那可能是他有負天道,遭了天罰吧……”
傅九衢點點頭,又站了片刻,也不見趙禎就宮裡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再說什麼,甚至對所謂“皇後謀逆”都閉口不提,心下大抵明白,這件事在官家心裡已經過去了,不會再追究。
“咳……咳……阿九……”
趙禎雙眼無神地看過來。
“快走吧,快走……莫要被人發現了……”
傅九衢長歎一聲,拱手道“微臣遵旨……”
聲音剛落,忽地聽到外麵傳來驚呼。
“走水了……福寧殿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