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娘!
這孩子與他的弟弟妹妹不同,從小就喜靜,天生文人雅士的模樣,這些年在傅九衢的督促下,武藝雖然沒有落下,可最愛的還是琴棋詩畫,唯棋一絕。
可他下來下去,怎麼都不是傅九衢的對手,私下裡沒少琢磨。先生說,大哥兒近來棋藝又精進了。看來是早有挑戰之心,不然也不會那麼急切。
辛夷好笑地看著他們。
“說一局便隻下一局。一會兒要開飯了。莫再像上次那般,下到昏天黑地都不肯收拾……”
兩個男人嘴上應著,埋頭棋局,再不理會她。
棋盤上風雲變幻,辛夷在旁邊看著無聊,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了案幾上被傅九衢用鎮紙蓋住的書信上。
雨下大了。
嘀嘀嗒嗒地敲在青瓦上,庭院安靜而寂寥。
片刻工夫,突然又傳來一陣笑聲。
辛夷就聽見了是三念在和羨魚說話,小魚兒性子活潑,正是貓嫌狗不愛的年齡,平常最喜歡黏著三姑娘,關係很是親近。
姐弟倆嘰嘰喳喳,大老遠都能聽見聲音。
但下棋的兩個人,沒有反應。
顯然,他們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辛夷看著一念清俊的麵孔,心思浮動。
到今天,她仍然從一念的臉上看不出幾分趙官家的模樣,因為七年過去,她幾乎快忘記趙官家長什麼樣了。但一念那眉頭、耳垂、鼻梁,與傅九衢倒有點相似。
都說外甥像舅舅,如果傅九衢與趙禎有所肖似的話,那是不是可以推斷出一念確實是趙禎的親生兒子?
“娘……”
三念的笑聲闖入簾子,黃鸝鳥兒似的,很是悅耳。
可最先探出頭的不是三念,而是羨魚。
六歲的羨魚憑一己之力打破了“兒子像娘”的魔咒,一張小臉跟他的父親好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讓辛夷懷疑這不是基因的傳承,而是代碼的複製。
“哇,在下棋……我要來,我也要來……”
縮小版的羨魚不像他爹那麼板著臉,頑皮得像隻猴兒似的。
傅九衢收拾過他好多次了,還是不長記性。
看著羨魚往棋盤邊擠,辛夷就頭大,揪住他的衣領將人扯過來。
“大哥哥和你爹下棋,你去湊什麼熱鬨……”
“娘,痛痛痛……”羨魚歪著頭,伸脖子看著棋局,對著陷入沉思的一念大叫,“這個我會,我會,大哥哥走那兒,走那兒,哎喲你不行,讓我來暴殺我爹,讓我來……殺他個片甲不留……”
傅九衢“……”
親兒子,殺老子有一手。
傅九衢抬抬眼,“功課寫了嗎?”
羨魚滿不在乎地嬉笑,“寫功課做什麼?祖母說了,阿爹小時候就不喜歡寫功課,讓我去陪妹妹玩耍……啊……”
辛夷拎著他的耳朵,往邊上一扯。
“你爹不寫功課可以中狀元,你呢?你識得幾個字?多大的人了嗯?學不學好了?”
“娘……哎喲……謀殺親子了……”羨魚的小耳朵都讓辛夷揪紅了,等到她放手,這才撫著臉頰大呼冤枉。
“是祖母讓我去陪妹妹玩耍,我才去的。怎麼又賴上我了……”
“慣你的毛病!”辛夷拍他的腦袋,“誰不知道你,找準機會就會欺負小狸花……”
“娘!說好不叫妹妹小狸花的。”
在生小女兒以前,辛夷是和羨魚商量過的,這孩子當初說得很是動聽,想要弟弟,想要妹妹,什麼都好,然而,妹妹生出來的頭一天,他便哇哇地哭,說自己再也不是爹娘最疼愛的寶貝了。
因為剛出生的妹妹哭聲很小,穩婆說像奶貓似的,辛夷便給她取了個小名兒,叫小狸花。
貓吃魚,府裡人都笑,說羨魚有一個專門克他的貓妹妹,氣了他一個滿月那麼長的時間,直到傅九衢為妹妹取了大名——傅澶,又為平息他的火氣,再起了個小名叫“羨玉”,這才開心起來。
然而,辛夷仍是覺得小狸花可愛,抱著女兒就像寵貓一樣,仍是“小狸花”叫個不停,常把羨魚氣得嘟嘟的。
母子倆為了寫功課鬥得雞飛狗跳,三念拿個小杌子坐到棋盤邊上,看戲。
她不懂棋,但會磕瓜子。
果盤有桃玉端上來的果脯和瓜子,三念最喜歡邊磕瓜子邊看羨魚挨揍。
“娘,你收拾不了弟弟,要叫小狸花來,保管馬上哭……”
羨魚方才剛被小狸花掐了臉,一聽便叫嚷。
“就數三姐有狠招——娘,區區在下你的兒寧抄‘三百千’,不惹小澶兒!請娘饒了我的狗命吧……”
辛夷哭笑不得,三念掩嘴嬌笑。
而棋盤上的兩人卻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三念從杌子上起身,倒了涼茶遞給一念,沒見一念動彈,回頭找辛夷告狀,“娘,你看我哥……”
辛夷看一念垂下的睫毛,再看傅九衢和羨魚那長長的睫毛,越看越覺得桌案上的那封信有點燙手。
“你彆管他,等他們下完棋再說。”
一念這才有所察覺,執一粒白子落於棋盤,回頭微微一笑。
“有勞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