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今年其實還不足四十歲,但近十年來的國事操勞已經讓他兩鬢斑白,深深的魚尾紋早已爬上了他的額頭,枯槁瘦弱的身子在寒風中仿佛狂風中搖曳的小舟,隨時有翻側的危險。此刻,這位未老先衰的忠良兩眼中的血絲透露出深深的無奈。
施風雷看到陳子龍居然親自出來迎接他們一行人,稍微有點錯愕,連忙迎了上去,語氣略帶彷徨地道“風雷見過首輔大人。山上風大,風雷乃一介罪臣,你何需親自來迎接,實在是折煞風雷了。”
“無妨,無妨,山中近日無大事。在家中待著也是無聊,便出來迎接都督了;況且都督你忠肝義膽,何罪之有?”陳子龍擺擺手,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
“哎,本次刺殺靜姝郡主失敗不說,我們苦心經營的北方陣地也被付之一炬。風雷真的是難辭其咎”施風雷語帶無限自責地道。
“都督真乃國之柱石,單憑這份敢於承擔責任的氣概,就讓人欽佩”陳子龍由衷地道,說完,臉色一凝,恨恨地道“不像某些人,明明做錯了,但是還是不悔改,妄圖顛倒黑白,還在做著爭權奪利的勾當。”說話間,陳子龍的胸脯因生氣而起伏不定。
“首輔大人莫動怒,小心隔牆有耳”施風雷聽到這裡,心中大驚,他警惕地看了四周一趟,看到兩人身邊都是最信任的侍衛或弟子時,心中稍安,壓低聲音道。
陳子龍鼻子冷哼一聲,顯然餘怒未消,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他環視了施風雷一行,皺皺眉道“都督的人都在這裡了嗎?”。雖然北方陣地他沒有去過,但是裡麵的規模他是知道的,絕不止施風雷現在的不到二百人規模。
施風雷臉色鐵青地點點頭,神色黯然道“是的,除了我派出的伴安姐妹及幾個弟子去打聽消息外,基本上都在這裡了。被圍剿那天很多弟子都被殺或被擒,而來這裡的路上,有一些重傷員因為抵不住這裡的瘴氣或者經不起長途跋涉,又損失了二十多個。”
陳子龍聞言失望至極,失望之情在他的眼中再次閃過。但是陳子龍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鼓舞士氣,自己絕對不能讓下屬們知道自己喪失了信心,因此陳子龍很快換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安慰道“嗯嗯,沒事,隻要風雷的主要精英還在,火種已經留下來,就不怕沒有燎原的那天。”
施風雷目光堅定地點點頭,隨後兩人再寒暄幾句後,陳子龍便吩咐手下協助施風雷一行安頓。
“終於到了,太累了,好想洗個澡啊”施風雷弟子中一個女孩長歎道。仔細一看,說話者正是張昕,這一個多月以來的逃亡、隱匿及後來的翻山越嶺讓這個愛美的小姑娘全身都是臟兮兮的,她此刻嗅著自己全身的酸臭味,有點嫌棄自己。
聽到張昕這麼說,劉小胖等人都不自覺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然後滿臉不自覺也都是自嫌的神色。
“師妹,我偷偷告訴你,我藏了一塊桂花胰子,一會兒給你用哈”一邊的王泉識趣地靠近張昕,用低沉的聲音討好道。
“真的?”聽到這句話,張昕眼中閃過一絲激動的神情。
“嗯,真的”王泉用力地點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劉小胖看到兩人交頭接耳地說著悄悄話,很不合時宜地靠攏了過來。
“沒事”張昕狠狠地瞪了劉小胖一眼,然後捂著鼻子道“小胖,你多少天沒洗澡了”然後,嫌棄地走開了。
“哎……”劉小胖還想反駁,但是看到對方已經走遠了,隻能一把摟住萬泉的肩膀,不滿地道“你說你怎麼教女人的,說話這麼難聽。我不就是胖點,出的汗多點嗎?至於這麼嫌棄我嗎?”
“她就這樣,她愛乾淨,以前練功後,我從不敢不換衣服就去找她”王泉笑嘻嘻地解釋道。
“好吧,這次看在你份上,我就不跟她計較了。但是你有時候也要說說她,讓她學學馬娟,馬娟就這兩天一直在我身邊,從來不說我。咦,馬娟去哪裡了?……”劉小胖正說得起勁時,突然發現了身邊的馬娟不知道去哪裡了,張目四望。
“剛才還跟我們一起,估計落在後麵了吧,不是我說你啊,月兒追求的人太多,而且她跟光風是指腹為婚的。你還是現實點,馬娟是個好女孩,早叫你多用點心。現在可好,她去哪裡了你都不知道。”王泉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道。
“哎,兄弟你也知道,她心裡隻有他,是不可能放下的”劉小胖神色黯然。
“但是那個人心裡根本也沒有她,這就是錯愛。女孩嘛,你主動點,總有打動她的一天的。”王泉鼓勵道。
劉小胖沒有接話,隻是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往宿舍區走去。
劉小胖和萬泉剛才談論的馬娟的確落在了後麵,她不像其他弟子們那麼著急地去宿舍區,希望能安排個好點的宿舍。對於她而言,這些都不重要,此刻她發呆地回望著自己剛才走過的群山,喃喃自語道“我在這裡,你在哪裡?這麼久了,你……還沒放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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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同樣看著群山的還有施風雷,他來到了陳子龍的客廳,兩人有一些事情要密談。
陳子龍的客廳其實是一塊露天的大空地,空地上放著一張大茶幾和幾把小凳子。空地的邊緣是一處懸崖,若在現代,這是一個風景極好的休閒放空心情的好地方。但是,在陳子龍看來,這是一處監獄,四周無邊際的群山就是獄牆,死死地把他們困在這裡。
“北方基地已經毀掉了,我們隻剩下這裡了,我有兩三年沒有回來了,發展的怎麼樣了。”看著遠處的群山,施風雷歎了一口氣道。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搜尋依然忠於大魏的遺民,同時也吸納一些之前逃到雲州躲避戰亂的百姓。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這裡已經有接近五萬人,好的方麵是這些都是四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不好的就是婦孺和十歲以下的孩子占了七成有餘。”張子龍走到施風雷身邊,同樣極目看著遠方道。
“有五萬人了?那真的不錯,比對峰山那邊強太多了”施風雷豎起一個大拇指。
“你們是在敵人腹地,當然不能相比了。”張子龍微笑地看著施風雷道。
“嗯,那麼這五萬人的營生?”施風雷試探地問道。
“這塊高地還算大,開辟出足夠多的田地,附近的獵物也很多,所以生存倒是不成問題,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要靠這點人想要反攻大吳那是杯水車薪”張子龍搖頭苦笑。
張子龍雖然很少出山,但不代表不知道山外的信息。近幾年,孫世民施政得當,大吳越發的安定,百姓已經接受改朝換代的事實,說反攻談何容易。這也是部分臣子明知道刺殺郡主很危險,但是還是沒有反對放手一搏的原因。
施風雷當然知道張子龍話中蘊含的意思,他也不想昔日戰友喪失鬥誌,轉過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走回自己的座位。
待兩人重新坐好後,施風雷低聲問道“子龍,福王回來後,有什麼動作嗎?”
陳子龍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搖搖頭道“福王提前回來後,也自知組織的此次刺殺郡主行動完全失敗了。他可能也覺得難辭其咎,或者害怕我們這些老臣們發難,因此自回來後就托病,要求休養一段時間再上朝。”
“他總算知道害羞,知道自己乾的事情有多蠢”施風雷冷哼道。
“人都會有羞恥之心,何況是心高氣傲的他呢。”陳子龍附和道,但是臉上沒有任何的笑意,的確這次行動的代價太沉重了。
“福王不上朝,劉禦史他們難道就不吭聲了?就沒有辦法對付他了?”施風雷皺眉道。他口中所說的是劉禦史名為劉正道,與陳子龍一樣,都是忠於大魏的老臣,一向以剛正不嗬著稱,施風雷上山前本以為劉正道早已上本彈劾福王了。
“兄弟誤解劉禦史了,知道北方駐地被毀的消息後,劉禦史本想第一時間上書彈劾福王。但是被我壓住了”陳子龍聞言解釋道?
“首輔你壓下來了?”施風雷看向陳子龍,臉上儘是不解。
陳子龍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怨恨“我也想過了,這次的虧既然我們吃了,既然代價這麼大,就不能白吃。我們都知道福王一天攝政,我們就一天被動。因此我想趁著這次機會一次發動,讓福王交出攝政權,還政於陛下”
“讓福王交出權力?”施風雷沉聲地重複了陳子龍的話。
“是的,要他交出權力。”陳子龍肯定地點點頭,語氣嚴厲地接著道“所以,我們這次要麼不動手,要麼就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次讓福王永不翻身”
施風雷沉吟片刻,讚同地點點頭。
“但是,攝政王乾政多年,他在朝中、軍中的勢力盤根錯節,要一下子鏟除,談何容易。所以,我讓劉正道等一下再動手”陳子龍說完,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施風雷一字一句道“我們都在等你回來”
聽到這裡,施風雷眼中同樣流露出堅決,他用力地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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