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鶴正趴在自己的窩邊悲鳴著,它用長長的嘴巴梳理著淩亂的羽毛,它的傷勢並不輕,但還好不致命。
雖非通靈,但伴鶴也知道自己的姊妹已經再也回不來了,月鶴窩裡隻剩下四顆靜靜躺著的鶴蛋。按照貞鶴習性,隻能有雄鶴才會孵化。所以伴鶴也無能為力。
正當伴鶴望蛋興歎之際,它聽到熟悉的低鳴聲,扭頭看去,它見到了那雙大長腿。
風鶴並沒有和伴鶴過多交流,它落寞地走回窩裡,機械地臥坐在蛋上,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身下四個蛋有什麼不同。
伴鶴在旁邊靜靜地望著,眼中閃過一絲同類無法理解的異樣,仿佛如釋重負。
而同樣在那一刻,風鶴和伴鶴都不知道的遠處,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切,看到風鶴回巢後,這雙眼睛的主人也如釋重負地扇動翅膀,騰空而起。
乘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出,這是一隻體型比貞鶴略小的鳥,羽毛以黑色為底,若乾白色絨毛點綴在黑羽上,如夜空中的繁星。
這是一種當地特有的、體型較一般同類大幾倍的杜鵑鳥,因身上長有斑駁的星羽,是為星鵑。星鵑雖然體型與普通喜鵲不同,但將自己的蛋生在其他鳥類窩裡,通過寄生的方式實現後代繁衍的習性卻是與普通的杜鵑鳥無異。
杜鵑泣血。對於貞鶴而言,星鵑的到來的確代表著悲劇的上演。
在風鶴巢穴不遠處的正下方的一塊石頭上,躺著一顆破蛋,蛋汁如血,四處崩濺,裡麵的小生命已經形成了心臟等重要器官。
按照計劃,大約再過十天左右時間,蛋裡的小生命就會破殼而出。但現在這種情況再也不會出現了,它的生命在自己的父親飛離巢穴救母親,自己被星鵑無情推出巢穴的一刻就已經注定:它的生命將由星鵑的後代來延續。
相比武鷹捕捉成年貞鶴而言,星鵑的危害同樣巨大,是貞鶴的另一大天敵。
風鶴全然沒有發現自己孵化的蛋出現了異樣,作為寄生鳥,星鵑鳥蛋還在母體時就已經開始孵化,通過這樣的方式,星鵑可以確保自己的孩子先於宿主鳥的後代孵化出來。
事情的發展果然如雌星鵑布局的那樣,在月鶴身死的第八天,一隻雌星鵑幼鳥破殼而出。那一天,天上鑲滿了厚厚的雲層,整夜不見月。
星鵑鳥經過長時間的進化,初生幼鳥的毛色、體型跟宿主貞鶴的幼鳥幾乎一樣,滿身都是淺黃色的絨毛。
看著身體下剛誕生的新生命,已經大半個月沒有離巢的風鶴脖頸處發出咕咕的喜悅聲音。也許聽到幼鳥的吱吱聲,這段時間以來承擔了覓食任務的伴鶴忙不迭地湊了過來,嘴裡還叼著一條剛從湖裡抓到的大草魚。兩隻貞鶴脖子相互碰了一下,互相表達內心的激動。
伴鶴用有力的爪子把魚摁在巢邊,然後一塊塊地把魚肉撕下來,熟練地喂到小星鵑的嘴裡,小星鵑雖然還沒睜開眼,但吞咽等本能還是有的。
不久,伴鶴很快發現了問題,這隻小星鵑明顯身體先天不足,病怏怏似的,沒吃幾口好像就飽了。吃飽後,仿佛怕冷,馬上縮回風鶴那溫暖的懷抱。
風鶴則溫柔地用腦袋蹭著自己孵化出來的雛鳥,而小星鵑也親昵地伸長脖子與自己的父親互動著,不時還發出足以勾起風鶴保護欲的撒嬌似的鳴叫聲。
也許是受製於自身弱小的身板,率先出殼的寄生幼鳥無法象其他杜鵑幼鳥那樣,把自己同巢的鳥蛋一隻隻地推出巢外摔碎,以確保成長過程中獲得充足的食物,獨占父母的愛。
就在小星鵑開心地享受了三天獨生子女的寵愛後,三隻雛鳥陸續孵化出來,兩雌一雄。
鳥口的增長,風鶴和伴鶴也開始忙碌起來,需要輪流外出覓食。由於貞鶴後天的個頭就比星鵑大,因此弟妹們的塊頭沒過幾天就超過了小星鵑。
弟妹們的出現難免會分薄父母的愛,尤其是母親,伴鶴明顯更喜歡強壯的弟妹們,喂食時總是優先喂他們。那時,小星鵑總會氣鼓鼓地躲到父親的身邊,吱吱地向父親抱怨自己遇到的不公。
而風鶴總會給小星鵑開個小灶,優先撕下一點肉喂給小星鵑。
野外的鳥類,由於食物不足的原因,競爭意識非常強,看到父親不按常理如此偏袒身板瘦小的姐姐,其他三弟妹不約而同都開始攻擊小星鵑,害的小星鵑慘叫連連,拚命地往自己的父親懷裡鑽。對於它而言,那裡才是最安全的港灣。
讓小星鵑沒想到的是,弟妹的攻擊越來越頻繁的發生,尤其是父親離巢覓食時,伴鶴偶爾會製止,但是這是貞鶴一族的生存法則,因此伴鶴也僅僅是勉強保護小星鵑不被毆打致死而已。
弟妹們的攻擊其實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幼鳥們的初生絨毛不知不覺已經儘褪,小星鵑呈現出與其他兄弟姐妹不同的形態。
其他弟妹都很好地繼承了父母的羽毛顏色,一對大長腿上是那一身雪白的羽毛。
隻有小星鵑,幾乎像母親一樣,全身的毛色以黑色為主色調,能稱得上白色的隻有身上那點點的斑駁,雖然這些白斑很有規則地排列成波浪狀,如雲海的浪潮,煞是好看。但弟妹們顯然不懂得欣賞,它們感到了來自異類的威脅。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並非隻有人類會有,鳥類同樣有這種本能意識。在這種本能的驅使下,小星鵑過得一天不如一天,風鶴每次回來,很多時候都發現趴在窩邊奄奄一息的小星鵑。但瘦弱的小星鵑充分展示了什麼是鳥類中的身殘誌堅,在風鶴的懷抱裡,每次都從鬼門關裡逃了出來。
在欺負中長大的小星鵑慢慢地也學乖了,每當父親外出時,它就很乖巧地躲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得益於這段時間食物的充足,弟妹們慢慢失去了欺負它的興趣,因為它們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學——飛行。在山崖邊,弟妹們撲扇著逐漸豐滿的羽翼,借助氣流帶來的反衝力,雙腿時不時騰空而起。幼鳥離巢的時間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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