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塵兮閒庭案!
屋內,簡玄坐在躺椅上,身邊還有幾卷案宗,從兮望向簡玄道“怎麼沒躺在床上多休息休息,還開始看卷宗了?何爺爺說你的傷口極深,需多將養的?”
簡玄瞥一眼從兮三人手中的食盒,漠然道“多謝從姑娘關心,我已經無礙。鄙宅雖比不上曲府,煮湯做飯之人還是有的,不勞從姑娘辛苦送飯送羹。從姑娘畢竟有夫之婦,出入鄙宅終是不妥,請回吧。”
從兮走到桌旁,將食盒在桌麵上道“簡玄,這些詞上次說過了,咱能不能換一段,你可是三甲探花,腹中應有不少佳作美文吧。”
從兮走到簡玄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個銀鐲遞送至簡玄麵前道“物歸原主。”
簡玄隨意瞅了一眼銀鐲,麵色淡漠,忽想起什麼,又忙轉眼仔細盯瞅著銀鐲瞧看片刻,麵色大變,訝然失色,伸手抓過銀鐲,激動道:“這個鐲子怎麼會在你這裡,你是怎麼得到的?”
從兮“十多年前,你和蘭姨不是在京城租過房屋居住嗎,房東說你們當時無錢付房租,蘭姨將這個銀鐲抵給他們了,母親從房東娘子手中買回的。”
簡玄思索道:“可我後來在京城找過房東,打聽到,房東一家在我們離開半年後就被仇家毒死,仇家還收羅走了房東全部家當,隨後將值錢家當售賣,這個銀鐲便不知流落何處,沒想到,銀鐲早被從姨買走了,從姨是何時贖回這個鐲子的?”
從兮望著簡玄微詫道“‘從姨’這兩個字,怎讓你如此為難生疏,當年你喊母親‘從姨’可親切多了,簡玄,當年發生了何事,你對母親有什麼誤會嗎?”
簡玄皺眉,沉默沒言。
從兮歎口氣“行吧,我先回答你的問題。當年我們回槿州後,母親和蘭姨書信頻繁,並沒斷過聯係,可一年後,母親忽然收不到蘭姨的書信了。大概三四月後,母親實在擔憂你們安危,日夜懸心難安,就和外公一起去京城尋你們,到了京城,母親才知蘭姨和簡伯伯都不在了,你一個月前也不知所蹤,母親和外公在京城尋了一個月,絲毫沒尋見你的蹤跡,最後盤纏將用儘,才不得不返回槿州。
母親向那房東打探你和蘭姨情況,瞅見房東娘子戴著這個鐲子,母親知道這是蘭姨家傳的銀鐲,蘭姨還說過,要把這個鐲子傳給她兒媳你媳婦呢。雖然房東娘子告訴母親,蘭姨已經去世半月了,母親想著若尋到你,把銀鐲給你,還能讓你留個念想,便多付了些銀錢,從房東娘子手中買回了銀鐲。”
簡玄緊盯著從兮半信半疑道“你說從姨和你們回到槿州一年後,就再沒收到我母親的書信,到了京城才知我父母的事?”
從兮不解“是啊,母親一直不解,蘭姨當年為何不將你們的事告知她,簡伯伯的事從家可能幫不上什麼忙,可是,以蘭姨與母親的關係,蘭姨找母親述述艱苦,或者簡伯伯出事後,蘭姨帶著你投奔從家,從家至少可保你們衣食無憂,也不至於你們在京城受那房東冷責苛待?”從兮停頓了一下,望向簡玄又問:“簡玄,當年你們發生了何事?”
簡玄不答反問“從姨當真到京城尋過我們,還尋了一個月?”
從兮點頭:“嗯,你在懷疑什麼?當年母親和蘭姨關係那麼親睦,全因蘭姨,我們母子三人在京城那幾年,才不至於餓死,母親對蘭姨更感恩不儘。母親擔憂你們安危,去京城尋你們,有何奇怪?若母親沒再去過京城,又如何從房東娘子手中贖回這銀鐲?”
簡玄撫摸著鐲子道“也對,如果從姨沒再到過京城,不會知曉鐲子在房東手中,也不會有機會贖回它。”簡玄望向從兮,釋然道“而以你今日的身份,似乎也不必刻意拿出銀鐲巴附我?”
從兮不解“簡玄,你在說什麼?是因多年未見,你懷疑我隻是唯利是圖的小人,為了討好你這位推官大人,才多番尋機接近你?簡玄,你可真低看人,你何時變的如此小人之心,難道咱們在京城,朝夕相處四年的情意,在你這裡當真什麼都沒留下?”
簡玄沉默片刻,緩緩道“對不起,我不該惡意揣測你,隻是當年父親出事被押牢獄,母親為了讓父親少受些苦刑,花不少銀錢打點獄卒,可家中積蓄有限,因此,母親寫信將父親情況告知從姨,向從姨籌借銀兩,可從姨再沒回信。後來,父親被發配邊疆,母親擔心父親路上受苦,想再打點押解官,又厚顏寫信,向從姨籌借銀兩,從姨依然沒有再回信。”
從兮驚訝“怎麼會?母親說她並沒收到蘭姨書信,到了京城才知簡伯伯和蘭姨的事。而且,沒有收到蘭姨書信的幾個月裡,母親也寫過好幾封書信,向蘭姨打問你們的情況,蘭姨也沒回信。蘭姨可有收到母親的書信?”
簡玄搖搖頭“沒有。”
從兮歎口氣,隨即了然“我明白了,你們以為母親收到了蘭姨的書信,卻不願借銀錢給你們,對你們當年艱難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你和蘭姨因此對母親心有怨憤,故而今日,你對我和從然也是能避則避。”
簡玄些許輕鬆道“看來是誤會一場,當年或是郵驛那邊出些意外,書信沒送到彼此手中,是我和母親誤會從姨了。”
從兮“這麼快就釋疑,不再懷疑母親了?”
簡玄撫摸了一下銀鐲道“銀鐲就是物證,若從姨當真像我們誤會的那般無情,從姨即便見到這個銀鐲也不會買回。若從姨沒去過京城,你不該知曉銀鐲在房東娘子手中。”
從兮又歎口氣,望向簡玄,目現一絲不忍,還是問出口道“當真造化弄人,簡玄,當年母親和外公打探到,你背著蘭姨的屍首離開房東家,後來再沒人見過你。母親和外公認為你身無分文,無力好生安葬蘭姨,應帶蘭姨去了亂葬崗,可他們把京城亂葬崗翻了幾遍,也沒找見蘭姨的名字,更沒打探到你的信息,你後來去了哪裡?”
簡玄帶著一絲苦笑一絲感動道:“那我就更不懷疑從姨了,當時我確實去了亂葬崗,到了亂葬崗把母親放在地麵上,費力挖了一個墓坑,想把母親葬了。可母親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舍不得把母親放入墓坑,想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一直過了兩天都沒舍得安埋母親。第三日在亂葬崗碰到一個善心人,他當年窮困時,親人也被葬在亂葬崗,現在掙些家業,想尋回親人屍骨好好安葬。那善心人見我可憐,幫我買了一個墓地,一口上好棺木,將母親安葬在京城墓園。後來,他讓我跟他回遼州,誰知半路上遇上山匪,那善心人被殺。而我因與山匪首領的兒子年齡相仿,被留下做山匪兒子的玩伴,這麼多年,就是和山寨眾人一起打打殺殺過來的。”簡玄聲音平靜,似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從兮輕聲道“難怪你背上那麼多傷痕,你受山匪脅迫,幫山匪做事,後來為何能參加應試?”
簡玄平淡“我把山匪賣了,那撥山匪所在營寨地勢險要,山匪幾個首領又有些才能,山匪紀律嚴明,齊心對外,進退有序,朝廷久難攻取。我找到當地官府,願做他們內應,與他們裡應外合將山匪儘數鏟除,我戴罪立功得一個應試名額。”
從兮低眉沉默半響,凝視簡玄目光道“前塵往事都過去了嗎?”
簡玄深望一眼從兮道“我其實一直都不願相信,從姨是背恩棄義,吝財淡漠之人。當年在京城,從姨與母親朝夕相處,對我多有照顧,除了父母,我覺得從姨與你們是我最親近之人,因此不得不信從姨無情時,我心若寒冰。再加遇到房東之流當真無情之人,我覺得世人皆無心無情,都是被各種利益得失操控的木偶,好不容易遇到一點善心,又旋即痛失,整個世界冰冷致極。”
簡玄頓了一下,長呼一口氣“今日才知,或許我錯了,至少當年從姨並沒有離棄我們,世間也並非全是寒冰,當年事釋懷,前塵往事就隻是前塵往事,改日帶我去給從姨賠罪吧。”
從兮點頭“好,你確該好好祭拜一下母親,她當年照顧你那麼久,你不來找母親對質一下,就給她定罪,你這個推官當的可真不稱職。”
簡玄莞爾“是我的錯,不過推官之職我才做了幾日。”
從兮“那是你做人做的不稱職?”
簡玄失笑“還是推官吧。”
從兮望著簡玄暢快道“簡玄,你終還是我認識的簡哥哥,笑起來和以前一樣好看,你就應該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