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素王攝政起,如今王畿官製龐雜,臣規整了一遍,三公大多以尊銜賜予德高望重的宗長,大多不涉政事,既然如此,不若便為定製,作天子之伯。
至於王佐官製,便以天地春夏秋冬六官為上卿,大宗正掌姬姓諸侯之事,少宗伯掌外姓諸侯之事,再設大鴻臚掌公侯之事,少鴻臚掌伯子男之事。
四鎮諸侯八年一遷,都由立有功勳的諸侯擔任,天子亦可與宗親貴戚多多親近。”
洛蘇為了加強天子和血緣日漸遠離的諸侯之間的關係,可謂是煞費苦心,若是強大的諸侯一生都未曾見過天子,那又從何談起所謂忠誠呢?
……
天官官署。
毫無疑問,這是如今整個天下的權力中心,整個王畿的事務、整個邦周的事務,都要經過天官決斷。
春官晉侯與地官陳侯臉上喜氣洋洋,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人生的巔峰。
洛蘇為三人斟滿酒,笑道“晉侯、陳侯,還請飲酒。”
兩人便齊齊謝禮道“怎敢勞煩太師。”
溫酒飲罷,陳侯便開口問道“不知太師有何要事召我二人前來?”
洛蘇沒回答,而是轉頭問晉侯“晉侯之祖,乃是武王之弟,到如今已經四代,與天子的血緣關係已經很是淡薄了。”
這話一出,晉侯與陳侯的表情立刻就嚴肅起來。
“不過四代便已經如此,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之後呢?後世的子孫還能拱衛天子嗎?孤很是懷疑啊。
自素王時起,大宗正便在洛氏一脈流轉,到了孤這裡,這個問題已經很嚴重,故不能置之不理,便想出一個辦法。
晉侯如今為春官,有掌宗族之權,陳侯任少宗伯,可以協調異性的諸侯,所以這件事情要交予二位去做。”
晉侯與陳侯對視一眼,齊聲道“太師儘可言,我等定竭儘全力。”
“王畿之中,有天下諸侯的譜係流傳,二位將其中諸侯家中適齡男女備錄在案,尤其是那些有兄弟姐妹的。
天子息娶了陳侯的嫡女,滕妾製度下,陳侯恐怕要將女子全部塞進天子的後宮了。
依孤所見,不必如此,留一二嫡女、宗女嫁入其他姬姓諸侯之家,比如晉侯之子。
同姓不婚不可破,便以異性之血,使天子與諸侯親近起來,邦周的社稷能微微安穩一點。”
聽到洛蘇所說,晉侯與陳侯臉上都浮現出笑容,此事並不難,而且對兩人很有好處,當即便答應下來。
望著晉侯與陳侯遠去的身影,洛蘇沉思片刻,這個方法應該能將諸侯與天子之間的離心,稍微拉回一點,但是隨著諸侯實力進一步膨脹,天子也必須增強自己的實力。
老祖宗話中的意思,我邦周的天命,起碼不能比殷商低,老祖宗為邦周打下了百年的基業,我能不能做到呢?
無數繁雜的思緒落在他的心頭,侍從進來通報申侯前來拜訪。
申侯修一進來便是大禮參拜,恭敬道“修拜見太師。”
洛蘇對申侯是有大恩的,因為申侯真正的身份隻是一個孽生子,連庶子都算不上,在這個時代,他的地位卑賤如奴仆。
一件非常灰色幽默的事情就是,姬昭製定了宗法製加分封製,創造了等級製度嚴苛、血緣關係幾乎決定一切的時代。
但他本人以及在他暗中影響下的曆代洛侯,卻並不在乎什麼血統。
這也是洛蘇為什麼會毫不猶豫拋棄姬完,所有的規則隻是單純的維護統治的工具。
在洛蘇的暗中幫助下,申侯才能從一個孽生子,最終做到諸侯的位置。
他的生母也被追封成了夫人,再也沒有人敢當麵嘲諷他的出身,這種恩情,簡直比父母生養還要高。
現在,洛蘇再次出手,讓他從一個統領,一躍成為鎮南諸侯,位同天子上卿,而且敕封為侯爵,成為一脈先祖,他的子孫從此就能以申為氏,對於一個貴族來說,超越祖先是最榮耀的事情。
申侯怎麼可能不對洛蘇深深叩首,效犬馬之勞呢?
洛蘇將他扶起笑道“申侯不必如此,你是宗家俊秀,此次南征也是表現不凡,如今是執掌方兩百裡國土的侯爵,可以另立宗廟,誇耀子孫,孤倒是要恭喜你。”
申侯這才在洛蘇對麵跪坐下,“全賴太師提攜,修愧不敢當,南征之事,唉,不能衛護天子,是臣失職。”
“申侯不必妄自菲薄,厲王天怒人怨,輔佐這等君主,能做到如此已經很不容易,此次前往申地建國,不必太過著急,你這一生,建好申國即可。
孤在洛邑一日,熊頓便不會提兵北上,你到申地之後,向西征討拓展實力,還要注意與另外三國要保持聯絡,你們都是姬姓,不能結成姻親,那最好結成連襟。
熊頓此次回國,孤也猜不到楚國之內的人心變化,但等他薨後,定然還要做過一場,孤希望那個時候申國已經堪為大任了。”
洛蘇對申侯修講述自己的要求,他現在已經不僅僅在意自己執政時的政策問題,他已經開始對下一代進行布置,這就是為什麼他明知熊頓有生之年不會北上,還是要將餘伯修改封到申地的原因。
“修,孤有一言,你且一聽。
七十多年來,多少分封的國家都已經滅亡,其中原因複雜,但是究其根本,不過是君主荒嬉,國政廢弛,所以國家的存續,在於繼承人的選擇。
申國,乃是麵對楚國的第一線,你務必要慎重,孤聽說你的嫡次子年僅十歲,能默素王全書,如果你願意,孤可以收他做學生,為他尋一個宋國的貴女婚配。”
申侯修麵上瞬間狂喜,給當朝第一人當學生,還能取到公爵族中的貴女,誰能拒絕?
當下毫不猶豫道“臣願意,待回去之後就將犬子送到太師府上。”
見到申侯果斷,洛蘇很是滿意,兩人便談笑起來,洛蘇又對申侯提出了申國到時候需要背負的任務,便將申侯放走。
申侯修離開天官官署,滿是歡喜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歎息,先前洛蘇話中的意思,他心中清楚。
自己的嫡長子頑劣不堪,而且蠢笨異常,在洛氏的公族之中也是有名的,隻是沒想到傳到了洛蘇的耳中。
如今自己要鎮守申國,扼製楚國發展,這是邦周的百年大計,申國是最重要的棋子,洛蘇對他的繼承人不滿,又提醒要收嫡次子做學生,還要配宋國貴女,這便是提醒他一下,讓他自己處理,可以說是仁至義儘了。
申侯修感激於洛蘇的恩德,稍稍平複心情,便決定讓嫡長子出些意外,失去繼承權。
……
康王曰王叔攝政,天下賓服,何為攝也?
素王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攝政據此二者,王不可輕授。——《王道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