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保佑我建立了千年世家!
這場宴會之中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在一個小圈子之中流傳開來,那些利益相關的人開始不安起來。
本來還有些懷疑的人,在見到洛成旗幟鮮明的站在王後申薑這一邊,而且一直待在太史寮之中,沒有接觸政事,也相信這位新一代的洛侯真的和天子的關係一般。
夜幕落下,洛成在書房之中捧著竹簡在讀。
宴會之上以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於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洛成敢於激怒姬涅,自然是有他的底氣,姬涅即使憤怒,但是該給他的權力是不會少的。
權力表麵上是由上而下的,但本質上是由下而上的,尤其是在這個王權不太振作的時代。
曆代洛侯的力量來源,第一得益於曆代天子的信任,第二得益於洛氏本身在邦周的體製所占有的位置。
甚至在康王和昭王的時代,他們兩人能夠一登基就手握大權,是因為他們完整的繼承了素王與洛文公的衣缽。
這百年裡洛氏的權勢雖然在不斷的衰落,但洛氏的地位依舊是特殊的。
百多年前洛文公時代擔任攝政會議諸侯的六人,現在隻有洛氏的後人還在王畿之中擔任高位就是明證。
洛成並不喜歡姬涅這個天子,認為他誌大才疏,沒有自知之明。
索性眼不見為淨,先到太史寮待一段時間,時間到了自然會開始接觸政事。
王室現在對於洛氏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情。
比如姬涅不喜歡洛成和前代洛侯,但是從心底裡麵,他知道這兩人都是能做事的忠臣。
其他人可能會有不軌的心思,但是洛氏不會,這種政治層麵的信任已經突破了人心的範疇,到了一種理所應當的地步。
況且洛成在太史寮中不是無事可做,可以詳細了解王畿的情況,為後續執政打下基礎。
洛成在太史寮中看著各種記錄的典籍,很快就發現,鎬京的問題比他想象中的大很多,而且問題各個都非常棘手。
這些問題有的是百年前洛文公已經記載在書籍中的。
每一代洛侯都會將自己一生的執政經驗,記錄在書籍中,留給子孫。
洛文公的記載種有他對邦周進行的一係列改革。
但是同時他也說明了,這些改革隻是緩解問題,不可能徹底解決,之後執政的子孫要特彆注意。
洛文公當年的改革之中,最重要的政策之一,就是再次大行封建,這條策略很成功,諸夏能夠實際控製的土地大幅度增加了。
伊洛之戎被打壓的很慘。
但是,對西戎的戰爭是失敗的,到了姬涅時期,犬戎的勢力已經昌盛到西部諸國不能製的階段。
隨著實控麵積的增加,西部的這個問題比百年前更嚴重了。
從武王伐商到現在,邦周已經兩百多年。
幾百個諸侯國分布在廣袤的大地上,和蠻夷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他們之間互相爭奪生存空間,很多的叢林被開拓成可以耕作的土地。
諸夏列國在空曠的荒野上建立起了一座座城邑,蠻夷就生活在這些城邑之間的未統治地區。
隨著不斷生存空間的擠壓,中東部的蠻夷力量越來越小,甚至列國之間的爭鬥烈度已經超過了夏夷之間戰爭的烈度。
但是在鎬京這裡,情況是相反的。
作為邦周的宗廟所在,這裡同樣開拓了很多的土地,但是犬戎勢力越來越龐大。
宣王時代任用了一大批賢臣,團結晉國、申國、虢國等大諸侯國,取得了不錯的武功。
但是連年對外用兵,同樣讓王畿的財政狀況非常不妙,國人也開始厭戰。
再加上後期宣王昏聵,身為天子,帶頭踐踏宗法製,強行乾涉諸侯君位的繼承,甚至帶兵攻打一個姬姓諸侯國,這讓諸侯對他心生不滿。
還濫殺大臣,導致忠臣也棄他而走。
最後失去了諸侯支持,又遭遇了千畝大敗,王畿的軍事力量損失殆儘。
之前本來就隻是暫時被壓製的犬戎,再次猖獗起來,開始向著王畿遷徙。
各個諸侯國城邑之間聚集的犬戎部落也越來越多。
戎人聚集在城邑周圍,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
姬涅依靠虢石父執政斂財,也許存在著打壓畿內諸侯的想法,但這是不明智的。
他在貴族之中沒有威望,國人對他也是多有忿怒之語。
失去了這兩者支持,王畿的軍力又虧空,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現在姬涅還能安穩的坐在王宮之中,完全是邦周完整的製度保護了他。
即使他的權力被侵蝕,依舊還是天子。
兩百多年的分封製度、宗法製度、禮樂製度,讓天子的威嚴深入人心。
宣王雖然晚年昏聵,但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還能算得上是一個中興之主,而姬涅就完全不行。
在製度的保護下,他還能算得上安全。
所以他的第一選擇應該是加強這個製度,尋求機會削弱其他人的力量。
而不是現在姬涅做的這樣,寵幸褒姒,疏遠王後申薑,甚至想要廢後,立褒姒為後,讓褒姒的兒子做太子。
這是再次公然踐踏邦周製度,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真是不知死活啊!”
洛成旗幟鮮明的支持王後申薑和太子宜,就是告訴全天下,邦周的宗法製度還在,洛氏還在。
在邦周所有人心中,曆代洛侯都是宗法、周禮的捍衛者。
但曆代洛侯自己心裡清楚,宗法與周禮都是維護天子統治的工具。
如果嫡長子很差想要換一個,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畢竟這麼多年洛氏的先輩深受無能君王的煩擾。
但不能這麼明目張膽。
素王當年定下製度的時候,實際上已經留了暗門。
在製度中舉出了很多種不能繼承的例子,最常見的就是不能有明顯的殘疾。
他的先祖洛文公當年就是嫡次子,因為嫡長子腿部有殘疾,於是繼承了洛侯之位。
當年洛文公暗示南申侯換繼承人也是同樣的道理。
真的不滿意繼承人,哪怕悄悄的做一些事情,沒人會知道是意外還是故意的。
但是宣王和姬涅都不懂得這個道理,或者說是不在意,不懂宗法製度的重要性。
一個大張旗鼓的乾涉,一個還沒動手就已經宮廷皆知,手段太糙了。
形勢到了這個階段,王後申薑已經有了警惕。
洛成是身為素王之後,這個時候必須旗幟鮮明的站在宗法一邊,必須要堅定的維護太子的正統地位。
況且,王後申薑背後的申國,是鎬京王畿周邊最強大諸侯之一。
洛成也不喜歡申侯,但是政治人物,從來不以個人的喜好來決定國家的策略。
姬涅這麼一個基本盤不穩的天子,敢在挑戰宗法的同時,得罪一個軍力強盛、位於臥榻之側的大諸侯。
洛成隻能說一句“好死”。
“問題比起先祖文公時,嚴重太多了,想要全部解決不現實。
但慢慢調理還是能緩解一部分,如果能讓邦周不再惡化下去,孤也算儘力了。”
洛成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隻能做個裱糊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