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保佑我建立了千年世家!
堂外並不如何熾熱的光,透過鏤空雕裝的絲木窗,斑斑點點落在室中。
堂中三人。
洛顯之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握拳微屈,作沉思狀,他攥著拳頭極用力,骨節分明的手背上有根根青筋暴起,其心中糾結,可見端倪。
謝安手中捧著茶杯,臉色帶著錯愕偏過頭去,似是有些意外。
在他側後不幾步處,站著一個少女,眉目清秀、顧盼神飛,肌膚若雪,腰若纖素,慧黠秀麗如竹林空穀。
在少女身後的屏風後,幾個少年探出首來,眼中滿是好奇之色。
謝安將手中茶盞放在桌上,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卻不曾說話。
洛顯之一絲不苟的躬身作揖,輕聲問道“不知是哪位謝氏貴女當麵?”
洛顯之在問,卻不是真的在問。
從年紀以及謝安的反應來看,定是自己的未婚妻,謝氏那位號稱詠絮之才的謝道韞。
謝道韞溫婉的回禮,“郡公萬福萬安。”
洛顯之的父親洛有之,之所以會為他定下和謝道韞的婚事,就是因為詠雪之事。
其時,洛有之於謝安府上做客,親眼目睹年紀尚小的謝道韞才思敏捷,一時心喜,特意考校一番,謝道韞頗有辯才,思理清晰,於是愈發驚喜,又見謝道韞鐘靈毓秀,其父母長輩,謝氏一門俱是雅致風流之輩,謝道韞長大後,定是個美人兒。
洛有之頓時洛氏傳統本能發作,當場就與謝安和謝奕相約,給洛顯之和謝道韞定下親事。
謝氏門庭鼎盛,謝道韞受寵於謝氏,謝奕和謝安皆想要為謝道韞尋到一個如意郎君,若是他人求親,謝道韞尚小,二人定然拒絕。
但求親的是洛有之。
自邦周時代以來,洛氏出麵結親就幾乎沒有失敗過。
概因天下人,總是喜歡要求門當戶對,而這一條,於洛氏而言,便如同無物般。
謝氏身為江左第一流豪門,自然不會因為洛有之的權勢而服從,但,那可是洛氏啊!
姑蘇洛氏。
江左名門,不提洛這個字,自豫章郡公洛楚以來,便始終是江左前二的名門,在大梁,蕭氏之下第一,蓋亞諸家,在洛有之時代,幾乎稱得上蕭洛共天下!
尤其是嫡係不顯,英侯衰落的當今之世,姑蘇洛氏毋庸置疑是天下門庭最高的那一個,而且洛氏對謝氏的提攜之恩,實在是難以報答。
從二流士族卓然遷越為江左第一流,洛有之功不可沒。
畢竟這位姑蘇郡公一改自豫章郡公洛楚以來的隨緣而治,洛有之性格之剛強,從他的言語中就能看出來,頗有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感覺。
和洛有之敵對的都被放逐,謝氏這種親近洛氏的,則權力威勢快速增長。
即便是不論這些,光是洛氏那比黃金還珍貴的名聲,也讓人心動。
洛顯之望著謝道韞,謝道韞望著洛顯之。
洛顯之知道她是誰。
謝道韞知道洛顯之知道她是誰。
謝安知道洛顯之和謝道韞都知道對方是誰。
於是他緩緩輕聲笑道“賢侄,這是我大兄弈女,名韜元,字道韞,小字令薑,正是你的未婚妻。
本欲在你加冠後婚姻,但如果你要入朝為官,成家立業。
古言曰,不成家何以立業,若是無甚大事,那便擇吉時婚姻吧。”
若是尋常女子,麵對自己的未婚夫婿或許會有些羞澀,但謝道韞例外。
她除了長相極美外,性格實在不像是個女子,頗有江左士人的風流瀟灑之氣,是個極豁達之人。
初次見到自己的未婚夫,她認真的仔仔細細打量著洛顯之。
剛才在屏風後,她已經多次打量過洛顯之,但之前都是側顏,此刻正對著洛顯之。
隻覺近前的洛顯之,很是儒雅,有種中原傳統士大夫的味道,和崇尚道佛,寄情山水,肆意瀟灑的江左士人很不同。
謝道韞所喜歡的從來都是英雄,那種能夠頂天立地的英雄。
這與她的生活環境有關。
謝氏一門,無論是她的父親謝奕還是叔父謝安,或者同輩兄弟,都是頗有才華之人。
謝氏這兩代人,人才輩出。
每一個家族在崛起的時候似乎都是如此,會出現諸如荀氏八龍這樣的黃金一代。
謝道韞從小就生活在這種滿是才華之士的環境中,於是對此極有要求。
謝安言罷,謝道韞又是福身行禮,洛顯之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回謝安道“太傅所言有理,待離貴府後,小侄便修書一封至姑蘇,央母親準備。”
謝安將一眾陪著謝道韞來看洛顯之這位姐夫的謝氏子弟從屏風後驅散。
謝道韞則坐在洛顯之對麵。
洛顯之舉茶杯向謝道韞道“道韞方才所言,頗有道理。
先前倒是我著相了。
方才我做沉思,應當迎難而上,不能眼睜睜看著先父十八年之功敗壞。
翌日我便回告陛下,接受尚書令的職位。
隻要陛下不加以三公高位,或者開府儀同三司,僅僅是尚書令的職位,還算是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內。”
洛顯之的語氣帶著些許不願意。
堂中謝安舉杯,隻覺頗為無語。
那可是梁國尚書令啊,雖然從品級上,不如他的三公太傅,但是權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太傅不過是個虛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