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中現在政治變亂,對我大燕來說也是一種重大的利好,真可謂是天賜良機,唯一所憂慮的就是梁國可能會乘此機會進攻蜀地,若僅僅是進攻蜀地倒也還好,就擔心他們直接進攻河洛。
若是讓梁國奪取了河洛,那我燕國就要提前和梁國接壤,那就不可避免的要敵對了,我擔心影響冀州戰事。
不過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之事,魏國在河洛還是有龐大實力的,梁國不一定能夠得手,我大燕先拿下河東再說。
現在還有一件事情讓我比較憂慮,那就是魏國宗親弑君之事。”
慕容垂一驚問道“兄長,已經確定是宗親弑君了嗎?”
慕容恪搖搖頭道“自然沒有確切的消息,但八九不離十,魏國一直在極力的否認,那肯定就是真相。
這件事傳到了皇帝和太後的耳朵裡,現在我大燕也是大封宗親,這對我大燕不是好事,現在太後就準備大力啟用外戚和那些士族,這明顯是受到了魏國之事的影響。”
這世上沒有孤立的係統和個人,任何人的舉動都有可能會對千百裡外的人和事產生影響。
人對命運和大勢的影響是因為身份的不同而不同的。
皇帝明顯就是這其中最大的一個。
曹髦的死,無論願不願意,他都會最大限度的去影響其他國家,梁國蕭衍有洛顯之在,都有些擔憂宗親權勢過於大了,燕國中就更不用說,同樣開始防備宗親,這些人恐怕都要恨死曹承嗣和曹林了。
但事情已經發生,隻能解決,問題就是現在慕容恪都沒有找到什麼好的解決方法,他在燕國中的地位本就非常的曖昧,他是宗親,但又不是宗親。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慕容承光的兒子,但他本就姓慕容,又被慕容承光和先帝從小養大,又有慕容恪這個弟弟,所以才能夠被封王爵。
慕容氏宗親是把他當作自己人的,但他自己心裡給自己劃著線,那就是做洛文王那樣的臣子,一輩子鞠躬儘瘁就可以了,他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在這件事上,他實在是不好說話,否則就會被人攻訐,他雖然大權獨攬,但在燕國中,還是有相當多反對派的。
慕容垂能感覺到慕容恪眼角餘光一直望著自己,有些奇怪。
等到關於河東戰事聊完之後,慕容恪便下了逐客令道“時候不早了,諸位還請回府,待合適的時間,我會進宮讓你們見皇帝和太後,然後帶兵去河東,七弟留下,你嫂子給你做了一些家用的東西,中午吃完飯後,你都帶回王府。”
幾人告辭,慕容垂正要問,卻見到慕容恪沉著臉道“七弟,你知道抑製宗親這件事,很大一部分就是衝著你來的嗎?”
“啊?”
慕容垂整個人都傻眼了,這關他什麼事?
慕容恪微微歎道“是因為我的緣故,你知道我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所以太後他們對我還算是放心,但是對你卻不是如此,你是我的親弟弟,又是父親僅剩的三個親生兒子之一。
我現在又掌握大權,他們都知道我不會篡位,但是卻擔心我給你鋪路,擔心你以後會搶奪皇位,尤其是發生了魏國這件事後,他們就愈發的擔心,而且你知道的,我們的母親進了高氏的族譜,有其他人一直在挑撥這件事。”
慕容垂對這方麵是真的有些不敏感,有些愣的問道“這和母親又有什麼關係?”
慕容恪前麵說的很清楚,他還是有些明白的,無非就是他的兄長權力太大,甚至都能夠換皇帝,自己又是兄長的親弟弟,於是有人擔心。
但母親這方麵,他不懂。
慕容恪解釋道“我們母親本就是渤海高氏的支係,這些年因為我們兄弟的顯貴,於是渤海高氏就將母親認了回去。
母親為了讓我們兄弟二人有母族的助力也非常樂意,這些年為兄麾下的那些士族都是和高氏有關係的,否則那些士族高門哪裡有那麼容易願意奉為兄為主呢?
這些事情落在皇帝的眼裡,就有些不太好了,我大燕一直以來對士族都帶著排斥,直到現在還沒有太多的高門大閥進入真正的高層。”
慕容垂有些疑惑道“我大燕以弓馬打天下,為什麼要和那些士族合作,我們可以自己讀書,讓自己的子弟得到富貴啊。”
慕容恪聞言沒好氣道“萬萬不可有這種想法,大燕子弟自然是要讀書的,但士族一定要用。
你記住想要奪取天下,最重要的就是團結所有能夠團結的人,讓自己的朋友變得越來越多,讓敵人的朋友越來越少,這就是聖人說的得道者多助的道理,得道不重要,多助才重要,多助自然就得道。
現在我大燕隻有幽州、並州、半個冀州,現在的官員還能夠治理,如果我大燕吞並了河東以及關中後,難道還能夠用刀子去每一個村子、每一個鎮子裡麵逼著那些老百姓交稅嗎?
難道你要讓那些隻知道殺人的士卒去管理地方嗎?
隻有讓士族去管理,我們才能夠從每一個百姓身上把稅收上來,不交稅的百姓,那是我們的百姓嗎?
一個王朝國家的強大,不是廣袤的土地,不是那荒無人煙的土地,而是生存在土地上的一戶戶百姓,一戶戶能夠交稅的百姓,沒有士族幫忙治理,那些百姓就不是百姓,而是會白白浪費錢糧的無底洞。
萬萬不可輕視士族,你記住了嗎?”
慕容垂從來沒有見過慕容恪這幅模樣,連忙點頭道“兄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要尊重讀書人,要尊重士族。”
慕容恪拍拍他的肩膀道“倒不是讓你低聲下氣,這大燕終究是我慕容氏的,他們不過是給我們做事的,做得好了就賞賜,做的不好,無論是殺,還是懲罰,都由我們來決定,這是一種合作的關係,當然是由我們主導的合作。
隻要給予這些士族想要的,就可以了。
這些士族威脅不到我們,真正會威脅到我們的還是皇室內部的傾軋,這才是要命的東西啊。
因為莫須有的東西去懷疑本來忠誠的宗親,實在是太過於荒謬,但這就是皇帝的思維啊,無可奈何,你要小心一些,我會護著你,不會讓你遭受無妄之災的。”
慕容垂隻覺頗為晦氣,自己還什麼都沒做,結果就被懷疑了,這讓他立刻就明白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果然先賢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有道理的,隻是看什麼時候能夠遇到這些話的應用時刻。
慕容垂有些垂頭喪氣的問道“兄長,那我還能和你去河東嗎?若是我再在河東立下什麼功勞,那可怎麼辦?太後會不會更加的懷疑我。”
慕容垂畢竟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這話自然是有些賭氣的心理,若不是慕容恪在這裡,他甚至都能直接去找太後對峙。
慕容恪沉聲道“自然是要去的,不僅僅要去,我還要你好好學習,以後成為我大燕的戰神,你有這方麵的天賦,我就絕對不會埋沒你。
現在我活著還能庇護你,足夠保護著你成長起來,我也不比你大幾歲,隻要有我在,我就能一直護著你以後我在朝中主持政務,你在外領兵打仗,我們兄弟二人,一起支撐燕國。”
慕容恪的這番話立刻讓慕容垂又興奮起來。
“是啊,兄長你就比我大幾歲,有兄長在,沒人能傷的了我,那我好好學,爭取儘快能夠代替兄長在外出征,替兄長分擔一些壓力。”
慕容恪的確是相當累治理政務本就是相當耗費精神的事情,他還要親自主持戰爭,這又是一項頗為消耗人的事情,兩件事情疊加在一起,慕容恪甚至有嘔血的時候。
若是慕容垂成長起來,能替他分擔對外征戰的事情,他能輕鬆許多,或許就連壽命都能長一些。
……
慕容恪進了燕國的皇宮,他自然是經常來這裡的,皇帝今年已經十二歲,算是初步脫離了什麼都不懂的年紀,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太後是個頗有些強勢的女人,對慕容恪是有不滿的,曾經有人想要挑撥她和慕容恪的關係,最後是皇帝相信慕容恪,才算是攔住了太後動手。
不過這些年隨著慕容恪威勢愈隆,太後對慕容恪的不滿或許是消失了,在魏國這件事之前,再也沒有說過什麼話。
慕容恪依舊恭恭敬敬的給皇帝和太後行禮。
皇帝依舊帶著些許稚氣略微有些尖的聲音響起,“叔父,此番進宮可是有要事來稟報嗎?”
太後在皇帝之後問道“太原王,予前次所講之事,為何不見前來稟報,魏國之事,太過惡劣,我大燕之中絕不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要好好查探諸王以及宗親,絕不能讓那些心懷不軌之人,身居高位,不要徇私,辜負陛下的信任。”
慕容恪先是向皇帝道“陛下,臣此番進宮是為了向您彙報河東政事,在第三次河東之戰結束後,臣就一直在準備第四次河東之戰,如今各種準備都已經完成,隻等一聲令下,我大燕兒郎就會為陛下您奪取河東郡,進而攻進關中了。”
皇帝對此有什麼意義自然是不懂的,但聽到打仗還是知道這是大事,於是道“那就全權交給叔父,朕就在宮中等到大軍凱旋的消息。”
慕容恪又向太後施禮道“太後,臣已經按照您的要求開始排查宗親,暫時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或許是因為魏國曹氏本就有混亂之局,於是才有今日之禍,我慕容氏則多是優秀之人,所以不曾見,臣會繼續查探,若是有什麼發現,定會第一時間稟報太後知曉。”
太後當然知道這麼查是查不出來什麼的,她的目的本來也不是如此,於是緊接著說道“天下之重,首在陰陽協和,朝廷之治,亦如此,宗親過重,於國無利,魏國殷鑒不遠,予以為,應當多拔擢親近之人,共掌機要,太原王要用心啊,如此多的大才不能用,這是你的過錯。”
這就是太後要讓慕容恪提拔除了宗親外的人才,隻有慕容恪這種身份的人,才能做這件事,他聞言連忙下拜道“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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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氏自造極以來,稱尊東夏,其子孫俱英朗雄傑,發在童孺,天之所興,其誰廢之!——《北史·燕本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