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氣運,失去一切。
洛氏最終將會泯然眾人矣。
洛玄鏡柔聲問道“老祖宗,問題該怎麼解決,才能讓家族氣運蓬勃增長呢?”
說話中,又有一些枯黃的柳葉落在洛蘇肩上,他取下一葉放在桌上,望著那些枯黃泛白的紋路沉聲道“解決問題,那首先就是確認問題出現在哪裡。
我們首先回看家族一千五百多年的曆史,最壯烈的便是邦周時期,但邦周時期,如今看起來,卻是家族愈發強大的那個時期。
家族史上經曆過三個完整的王朝,周秦漢。
邦周時,是家族底蘊大增長階段,在使用了許多底蘊後,還是給後代子孫留下了豐厚的遺產。
秦時沒有進項,不提。
漢時實際上家族就有了巨大的入不敷出,如果不是素王老祖額外得到了大量氣運,現在家族已經完全沒有氣運了。
那時的家族完全沒有預料到,後麵會遇到這麼多的突發事故,逼的家族一次次的使用底蘊,而漢朝所的底蘊,就連維持日常損耗都勉勉強強。
這就是寅吃卯糧,是注定會出事的!”
洛玄鏡和洛玄夜聞言臉有些白,這麼說事情可就嚴重了。
洛玄鏡更是忍不住問道“老祖宗,難道是當初家族的策略有問題嗎?”
洛蘇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讓二人愈發的疑惑不解,洛蘇緩緩道“從一整個家族的角度來說,的確是策略有問題,但從家族子弟來看,沒有問題。
當初邦周的時候,為什麼家族能獲得那麼多底蘊?
因為我洛氏是邦周的一份子,我們承擔了無儘的責任,自然就會獲得無數的回報。
上天壓製邦周,要讓它衰敗滅亡,我洛氏偏偏不讓,於是我洛氏的子弟流血,而家族的底蘊因為邦周的延續和強盛在不斷的增長。
這種底蘊增長的速度,就是回報。
漢朝時我洛氏成了客人,和漢朝有些聯係,但在阿陵、阿亦、阿新、無疾他們去世之後,這種聯係立刻就減弱到極點,這就是本質的區彆,於是漢朝的存在,給予我洛氏的底蘊就極少。
於是邦周滅亡的時候,我洛氏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所有加冠的子弟全部都要死,活下來的子弟也要顛沛流離才行。
漢朝滅亡的時候,主支幾乎沒有損傷,阿空自願為漢朝殉葬,英侯自願跟著漢朝覆滅,這是個人的抉擇,而不是上天的意誌。
你們說。
哪一個是對的,哪一個是錯的?”
洛蘇一口氣說出這麼多來,洛玄夜和洛玄鏡麵麵相覷,果然如同老祖宗所說,這件事沒有對錯,隻看從哪裡來看。
洛玄夜沒有再回答問題,而是徑直道“如果是我,我寧願用死來換取家族底蘊的增加,生死事小,家族為大,我相信其他族人,也會是同樣的想法。”
洛蘇歎息道“是啊,可惜當初的阿陵他們不知道家族有兩條路可以走,我現在就是要帶領家族走另外一條路。”
洛玄鏡的反應很快,她在政治上的天賦比洛玄夜好得多,驚訝道“老祖宗,您要家族和王朝深度綁定,所以才要考察太子和晉王,用來選擇接下來那個可以給家族讓渡權力的人?”
洛蘇笑著拍拍洛玄鏡的頭笑道“沒錯,讓家族和王朝深度綁定,進而攫取大量的氣運底蘊,這是將來家族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洛玄鏡有些擔憂的問道“啊?
老祖宗,如果綁定太深的話,王朝滅亡了怎麼辦,會不會連累家族,得到的底蘊還不如花銷該怎麼辦。
那先漢一百年就有敗亡的跡象,是靖難功臣續命,結果又一百年還是滅亡了,後漢建立,又是一百年就沒了,這滅亡的速度實在是有些過於快。
家族真的能深度綁定嗎?”
洛玄夜這時卻明白過來,說道“漢朝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家族不想過於參與,如果家族參與的話,漢朝維持五百年不成問題!
起碼那些因為人而造成的事情,大部分都能夠解決掉。”
洛玄鏡恍然,她欣喜的拍掌道“那便是了,真不愧是老祖宗,竟然能為家族想出這樣的道路,隋朝可算是有福氣了,如果隋朝的君王願意的話,將有機會成為超越漢朝的王朝!”
洛蘇搖搖頭道“那可說不定,要先看看那個晉王是什麼人。”
洛玄鏡冰雪聰明,立刻就聽懂了洛蘇的弦外之音,“老祖宗是覺得現在的隋朝天子不會和家族有深層關係,以及現在的太子可能不會繼承皇位?”
洛蘇站起身理所當然道“阿夜,阿鏡,我今天再教你們一件事,對於一個太子來說,有一件事是非常危險的,那就是子不類父。
對於任何一個兒子來說,和父親不像,都注定不會受到父親的喜愛。
而太子,則是這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天子那個位置,我雖然不曾做過,但我曾經是邦周的攝政,手攬天下大政,就連天子也要聽從我的話,我最明白,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會產生什麼變化。
天下所有人都要聽從你的命令,會讓一個人極速的膨脹起來,他會認為自己無所不能,進而對世上的一切開始予取予奪,開始有一種強烈的控製欲。
這種控製欲,會蔓延到自己的至親身上,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自己的兒子,性格越是強勢的人,所產生的控製欲就越大。
那些和自己不像的兒子,將會讓君王產生一種不能控製的感覺,於是君王就會廢黜這些人。
在我攝政的那些年中,有不少諸侯想要換掉自己的繼承人,最終我懲罰了他們。
如今的這位隋朝天子,他性格很是多疑,從他的手段來看,是個相當狠辣的人,在這種君主之下當太子,如果不能順從,那就有危險。
這位隋朝天子是出了名的節儉,但是太子卻喜歡奢侈。
皇後善妒,堂堂天子竟然連個妃子都不敢多納,太子卻喜歡美色,不尊重他的妻子。
他不僅僅是不類父還不類母,父母都討厭他,帝國最高的兩個權力者都討厭一個人。
這個時候還有一個完美符合天子和皇後喜好的晉王,那太子之位是不可能保得住的。
我斷言,太子楊勇被廢黜就在這幾年中了。
一個十幾二十年的太子被廢,隋朝肯定要大震蕩了。”
洛玄夜皺眉問道“老祖宗,當年邦周的繼承製度,現在基本上已經被破壞殆儘了,我們還要堅持嫡長子繼承製度嗎?”
洛蘇擺擺手道“阿夜,你錯了,堅持嫡長子繼承製度,從來都不是一定對的。
雖說有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之言,但那是為了搭配分封製度而實行的。
對現在來說,這是一套有些過時的理論。
分封製的邦周,對天子的能力要求不太高,對各國君主的要求都不高,隻要按照周禮去運行,國家社稷就會穩固。
但我研究過現在的政治製度,中央的權力太大了,天子對天下的影響力太大了,長安天子的一句話,甚至能夠影響到瓊州上的一個小兵。
這種龐大的影響力,對君主的能力大大提高了。
我也研究過韓非子那些法家的書籍,有一句話他們說的很對,如今的君臣上下,是真正的一日百戰,君主要對付的人數量是邦周時的百倍千倍。
一個平庸的君主,在這種政治製度下,隻會造成巨大的傷害。
因為平庸就意味著蠢,蠢就意味著會被欺騙,能夠欺騙他們的人太多了,君主的權力就會在這其中被奪走。
權力是不會消失的,隻會轉移,如果該掌權的人不掌權,那不該掌權的人,比如那些宦官以及宮人都會掌權了。
天子位上,在大多數的時間,必須做一個有能力的人才行。
如果隻想要勉強維持王朝的存續,那嫡長子的穩定是可以的。
但我洛氏所追求可不僅僅是穩定,而是更高,一個昂揚向上的王朝,所以貫徹嫡長子製度,這種思想要摒除掉。”
對於洛蘇這些在常人看來有些離經叛道的言論,洛玄夜和洛玄鏡已經見怪不怪,這位降世的老祖宗腦子裡,完全沒有老一套的理論。
洛玄鏡若有所思,問道“既然楊勇的太子位是一定會被廢黜的,那老祖宗您的意思是要選擇晉王楊廣了?
我們現在就開始去接觸他嗎?”
洛蘇搖搖頭道“不急,先看看這個楊廣是個什麼人,紙上得來終覺淺啊尤其是一個誌在奪嫡的人,他所外在表現出來的東西,是不可信的。
人都是會偽裝的,尤其是目的還沒有達到的時候,要看看這個人本色到底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帝王,所需要的素質可不簡單。
而且我手頭上還有不少隋朝的數據,我感覺有些大問題,需要研究一下。
探查晉王府的事情,就交給阿夜你了,能探查的探查,探查不到的就記錄好詳細信息,我可以用青史來回溯,記住信息一定要儘量詳細,否則氣運消耗會不少。”
洛玄夜一聽,立刻站起身抱拳道“遵命,老祖宗,我這就去準備。”
洛玄鏡也蹦起來,湊在洛蘇身邊,宛如一隻小百靈鳥般,嘰嘰喳喳道“老祖宗,我呢,我呢,我呢,我做什麼?”
洛蘇笑著往屋中走著說道“伱會用算盤,給我算數吧,我念你算。”
洛玄鏡裙擺飄搖,蹦蹦躂躂的背著手,跟在洛蘇身邊,紮起的兩個小辮,一搖一搖的,看著很是活潑。
隨著洛蘇和洛玄鏡進屋,院中那些仿佛雕塑般幾乎一動不動的靈兵,忽的仿佛活過來一樣,其中幾人從牆根底離開,走到屋門前,繼續當雕塑,還有幾人爬到屋頂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
“你說可能是姑蘇洛氏殺了孤的人?”
楊勇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是的殿下。
根據對那些旅人以及客棧老板的盤問,他們說的一致,我們去的很急,應該不存在串供的可能。
是高程見到了幾人姑蘇洛氏出遊的子弟,其中有一個姿容絕世的女子,高程想要獻給您,於是帶走了那幾人。
結果之後就發生了高程他們橫死,而洛氏那幾人和他們的護衛,都沒有屍體留下。
應該是洛氏動手然後離開了。”
楊勇已經相信,他有些焦急的踱步自言自語道“姑蘇洛氏怎麼會這樣對待孤的宮人呢?
難道姑蘇洛氏也站在晉王那一邊了?”
江南士族大多是晉王楊廣的人,楊勇是知道的。
但他還知道,姑蘇洛氏不是楊廣的人。
姑蘇洛氏並沒有在二人之間站隊,他們甚至就連進入隋朝中央的意思都沒有,除非朝廷征辟族人,否則隻在江東安安穩穩的待著,突出一個謹慎。
“殿下,據說當時唐國公李淵也在場,而且這件事好像是走漏了風聲,臣去查的時候,有其他人也去了。”
“唐國公李淵?”
楊勇更是有些頭疼起來,沒想到這個頗為受寵的表弟也會摻和在這裡麵,走漏風聲這件事,就更讓他感覺寒意大熾,如果不能妥善處理這件事,他的威望將會大降,那些逆臣會更懷疑他這個太子的分量。
楊勇越想越有些急切,寒聲道“不行,不能坐以待斃,立刻準備馬車,孤要進宮去麵見父皇和母後,殺孤的人,必須要付出代價。
姑蘇洛氏如果真的站在了晉王一邊,孤就趁著這個機會斬斷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