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於高深的經濟原理不太好理解,但是洛長青說的這些,天子還是能聽得懂的,而且覺得很有道理。
“朕覺得洛王你說的很有道理,那這種現狀怎麼解決呢?而且雇工怎麼會變少呢?”
洛長青當即說道“雇工會變少是因為權貴太多了,商人雇傭做工的人,隻能依靠錢來占據優勢的地位,但是貴族卻不是如此,他們本就有政治上的特權,大批的人依附於他們,而且不得不依附。
那雇工的人就從雇工變成了奴隸,尤其是帝國走到現在,陛下想必也知道,賤籍是沒有人身權的,生死都操持在主人的手中。
貴族用這些人來做工,但卻不給予足夠的報酬,如果在幾百年前,這就是不繳納賦稅。
那個時候我們使用了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但現在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他們繳納商業稅,我們更需要讓那些做工的人,可以承擔生產出來的商品,然後朝廷就可以在這個過程中,讓一整套商業工業體係,再往前走。
廢除賤籍,把大量本來被束縛在貴族莊園中的人,釋放到城市中,成為新的市民,然後這些人就有了選擇的餘地,進而貴族將不得不雇傭他們,並且支付比原來多的工錢。”
廢除賤籍!
這是一個法律上的問題,在過去有賣身契這種東西,如果廢除賤籍的話,那就要從法律,將賣身契這種東西廢除。
所有的賣身契都不合法。
一旦宣布這個,那主人自然就沒有了對人的掌控,至少從法律上,如果再發生打罵或者更嚴重的暴力事件,大唐律可以庇護。
賤籍擁有了自由的身份,社會地位是定然大幅度增加的。
這才叫做廢除賤籍。
天子有些猶豫,這些年他自然有聽過有些人在說這件事,認為應該廢除賤籍,沒想到現在從洛長青的口中說了出來。
他之所以猶豫,是因為皇室,或者說他這個天子本身,就是賤籍製度最大的得利者。
教坊司等一係列的機構,都是賤籍,從根本上來說,都是服務於他這個天子。
如果僅僅是教坊司這些樂戶,天子還不會這麼猶豫,但賤籍可不僅僅是樂戶,還有其他的,諸如世仆。
一個村子裡麵如同有兩姓的話,一個姓是另外一個姓的世仆,在貴族中就更多這種,主人家對奴仆最大的恩典,就是讓他出籍,改變賤籍的身份。
賤籍很有些像是種姓製度中的不可接觸者。
天子現在已經知道,洛長青針對的就是世仆這一類。
“洛王,如果要廢除賤籍的話,可能會引來許多的反對,普天之下擁有賤籍的人太多了。”
天子有些猶豫的說著,“尤其是洛氏中沒有這些,很容易被認為是慨他人之康。”
洛氏是不驅使賤籍的,這種世仆在洛氏裡麵沒有,早從一兩千年前,洛氏就有極大的不同,內部雖然宗法嚴格,但又有自由,允許公族向其他諸侯國自由遷徙。
洛氏內部有完備的管理體製,進雖然很難進,隻有極少數人的後代可以進入洛氏內部,但出是非常方便的。
洛氏從來都不缺想要給洛氏做事的人,也不缺忠誠的人,更不害怕背叛,不需要依靠賣身契那種東西來束縛人。
由洛氏來提出廢除賤籍,當然會讓其他人不滿,認為洛氏是見不得彆人好。
洛長青一聽就知道天子這是同意了,對於天子的選擇,他並不感到意外,當今天子還是比較開明的,廢除賤籍這種事,隻要對國家切實有利,他就大概率不會反對。
而且以天子的聰明也能看得出,廢除賤籍雖然短時間內讓皇室利益受損,但作為帝國皇帝,最終受益的還是他,這畢竟是他的帝國。
想到這裡,洛長青便沉聲道“陛下,臣對這些無所謂,千百年來,那些如同蒼蠅一樣嗡嗡叫的人,太多了,但最後洛氏依舊站在這裡,而他們已經塵歸塵,土歸土。
就算是他們有什麼不滿,又能做什麼呢?
隻要陛下不罷免臣,臣就敢做任何事情。”
天子一聽,略一沉吟,當即拍板道“既然愛卿都這麼說了,朕還能說什麼呢?
上天有好生之德,廢除賤籍是件好事,這些人也的確是可憐,開釋他們吧。”
在離開皇宮後,洛長青微微歎口氣,釋放賤籍會短時間內讓大唐繁榮一下,畢竟會有大量的雇工進入市場。
但往後,洛長青微微皺眉。
他又想到了他的侄孫所說的那句,“在皇權觸及不到的地方,發生這驚人的變革。”
“大唐身上的包袱太重了。”
洛長青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大唐內部的保守派勢力太過於龐大,太過於往西的事情他不可能掌握的那麼清楚,但是中南的情況他是知道的。
當初大唐中祖光武皇帝複興大唐,最後中南的宋國自然是沒有逃脫製裁,那是大唐有史以來對一個地區貴族最大的清理,比當初蓬萊還要殘酷無數倍。
但安南行省的建立,實際上並沒有改變當地的本質,而且由於地理的破碎,海島的眾多,那裡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算得上是皇權不太強的一片土地。
安南行省和中原是有不同的,在安南行省中,有比中原還要大的工廠,封建地主被工業武裝的商人吊起來打,如果不是有朝廷時不時拉偏架,在安南行省,很可能會發生商人取得一切的可能。
洛長青研究過,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安南行省中的傳統土地經濟製度,已經被破壞的很嚴重了,工業上的人口吸納了大量農業上的人口,而這個世界的真理很簡單,誰擁有更多人的掌控權,誰擁有更多的錢,就擁有武力,擁有武力就有權力,於是在安南行省,土地貴族後退,商業新貴前進。
但是大唐不一樣,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土地貴族在哪裡,那一定是在中原,強大的李唐皇室,強大的土地貴族和以土地為生的官紳體係。
大唐皇室強大到,就算是用傳統的火器,都能把任何國家按在地上打,巨大的人口規模,讓帝國隻略微發動一下,就已經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
帝國甚至隻要發動直隸、河東、山東、河北、關中這幾個行省,就足以拒敵。
任何新興階層都不可能在大唐麵前討得了好處,失敗是他們唯一的結局。
工業的發展,還沒有徹底讓戰爭擺脫人的主觀能動性。
安南行省擁有發展工業的有利條件,除了比較炎熱之外,其他的都非常適合,這些暖和的地方,都適合發展工業。
安南的發展速度之快,就是明證,而且寬鬆的政治氛圍,比中原更加良好的發展環境,讓洛長青都意識到了不妥。
而且不僅僅是安南,在極西之地,因為以前的羅馬帝國,那個地方本來就有貴族共和的土壤。
在古典時代,貴族共和當然是不如中原**君主製度先進的。
很簡單,那種製度不穩定,不符合生產力的需求。
但伴隨著蒸汽時代的來臨,情況發生了變化,在本就重視商業、工匠等的極西之地,一切如火如荼的發展起來,以一種完全沒有什麼阻礙的形勢發展了起來。
波斯王國、東羅馬帝國、秦王國,極西之地的三駕馬車,一個比一個發展的快。
這些情況中原知道,但又不是完全知道,還是距離太遠了。
不僅僅是洛長青,現在有了火車,周遊四海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唐內部的沉重枷鎖,已經被不少有識之士漸漸看出來了。
中原作為首先應用蒸汽機的發源地,但是在某些方麵,卻被其他行省以及藩屬國超越,這是絕對有原因的。
正是應了那句老話,“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曾經讓你強大的,現在必然成為阻礙你進一步發展的東西。
洛長青自然是有心改變這種局麵的,開脫賤籍就是他的一個試探,看看國中的反對聲浪有多大。
反對的聲浪遠比洛長青想象中的大。
世仆製度在這個時代對貴族的重要性,遠遠超過在小農經濟時代,在以前,農民無論如何都要依附,而且農民所產出的單體價值是極低的,貴族所能夠剝削到的也就很低,世仆和佃農的區彆不是特彆大。
但是在工業中,一個人的價值被放大了,他所產生的價值頂得上十個、百個農民,每一個人都可以讓貴族從身上榨取足夠的價值。
試著想想,成千上萬隻需要維持生存需求的雇工,不停生產,那該是多麼龐大的利益。
如同雪花一樣的彈劾飛到了天子的桌案上,即便是洛氏也不能侵犯他們的利益,任何膽敢侵犯他們利益的,他們都會展現自己的力量。
不僅僅是彈劾,還有許多人拜訪洛長青,非常誠摯的說道“洛王殿下,賤籍,都是曾經犯過罪的後人。
他們的先祖曾經背叛大唐的時候,難道沒有想到今天嗎?
他們的先祖曾經反抗大唐的時候,難道不曾見到現在嗎?
他們的血是肮臟,他們的靈魂滿是汙垢,就應該生生世世都受到折磨,成為賤籍的奴仆,就是他們的報應,這正是天地間的道理啊,哪裡有做錯了事卻不受到懲罰的呢?
廢除賤籍,讓這些罪人的後裔活在陽光之下,這難道不是不公的事情嗎?”
說著說著,他們就連自己都完全相信了。
對於這些人所說的話,洛長青不置可否,對於罪人的後裔該要如何處理,他並不想多談,畢竟這裡麵有不少當初就是他的先祖親自審判的。
當初的蓬萊大審判和安南審判,都有洛氏參與核準。
但這些過往並不能成為洛長青的負擔,他淡淡說道“此一時,彼一時。
本王隻做對大唐有利的事情。
當初審判他們的先祖對大唐有利,於是就審判。
現在開釋對大唐有利,就開釋。
僅此而已。”
洛長青的回應讓大唐的政壇瞬間劍拔弩張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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