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爭冷笑一聲,劍身舉起,眼看著就要砍下去了,跪在地上的那人卻突然被人一腳踢到了旁邊。
寒劍砍到了地上,劈開一處深深的凹痕。
乘風拱手站在裴爭劍旁,垂首道,“主人,屬下知道您的心情,但是,不如暫且留他一命,要他前去追捕刺客,將功贖過。”
那人也連忙重新跪過來,“望大人能給卑職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卑職定當竭儘全力,將刺客捉拿歸案!”
裴爭手上越握越緊,掌心的血水不住順著劍身往下滴,已經滴了一小攤紅色。
他知道乘風不僅是在替那人求情,更重要的是在幫自己恢複理智,平息怒火。
心中的那股暴虐和燥鬱湧上心頭,他往往會控製不住自己施暴的念頭。
已經一連殺了好幾人了,再這麼下去他怕是會將在場的人都殺個乾淨才能收手。
閉了閉眼,努力深呼吸幾下,讓冷靜和理智歸位。
咣當一聲把劍扔到地上,裴爭甩過衣袖翻身上馬。
“還不快滾。”
“是!”
跪著的人站起身,命人打開城牆大門,率領著眾多的禁衛軍衝了出去。
火把烏泱烏泱的向著城外湧去,隨後四散開來,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乘風站在馬旁,撕下衣袖一角,先簡單的替裴爭把手心係上止血。
馬上的人看著城門外,眸色陰沉看不清明。
……
祁長憶坐在馬車裡,馬車在向著遠離帝都城的方向極速飛馳著。
他撩起簾子來,在朦朧的月光下最後看了一眼帝都城高聳巍峨的城門。
那裡像是座牢籠,囚禁著他,束縛著他。
他一開始活在那裡的幾年很幸福,有母妃有父皇,有萬千寵愛光鮮亮麗,他騎在父皇肩膀上大笑,躲在母妃懷裡撒嬌。
可是後來,幸福沒了。
母妃死了,父皇不愛他了,他也在生了場重病之後慢慢變得和常人不一樣,他們笑他癡傻,受儘欺辱受儘苦楚,可他還是在努力的活著。
因為母妃告訴他,會在暗中一直陪伴著他,雖然他看不見她,但是她能夠看得見他,所以他要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才行。
所以就算他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個偏僻陰冷的小寢宮,卻還是單純善良,總是揚著明媚的小臉對待一切辛酸苦楚,陰暗晦澀。
幸好,後來他又變得幸福了。
他的幸福全部來源於一個人,就是彆人口中陰狠暴戾心狠手辣的丞相大人裴爭。
他從不叫他裴大人,他喚裴哥哥。
他的裴哥哥,有時候很好,好的他也可以躲在他懷裡撒嬌,但是更多時候,是沒那麼好的。
但這些都沒關係,受欺淩和冷落久了,一點點溫暖就能夠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更彆說裴哥哥給他的好抵得上其他萬物。
再後來呢?
再後來,這點幸福也沒了……
馬車轉了個彎,帝都城隨即消失在視線中。
外麵風大,吹的祁長憶不停在打寒顫,眼睛也慢慢變得酸澀。
放下簾子,他低著頭小聲抽泣了一下。
“長憶,累了就先睡會吧,等天亮了我們就差不多徹底出了帝都城的掌控範圍了。”趙隸棠道。
小人兒沒動,肩膀一抖一抖的,過了好一會抬起頭來,眼眶紅通通的,一看就是在使勁隱忍著淚水。
“棠哥哥,我們要去哪裡啊?”
“去邊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一個裴……彆人找不到的地方。那裡沒有人認識你,也沒有人欺負你嘲笑你,他們都會對你很好很好。”
趙隸棠握了握他冰冷的小手,“你隻要好好修養身子,好好的長命百歲,不準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好不好?”
祁長憶眼角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的掉下來,一顆一顆,沉重的砸進衣服裡。
那盞破碎的花燈還被他抱在懷裡,握的都有些皺了。
馬車疾馳了整整一夜,來到了遠離帝都城的一處小鎮子上。
車夫尋了處隱蔽的小客棧,帶著二人住了進去。
趙隸棠先將祁長憶帶下馬車,用衣物把他罩住,才帶他走進客棧。
老板給二人開了間最好的客房,可條件還是有限,跟祁長憶以前住的地方自然沒法比。
“長憶,先在這將就一下吧,我們現在也不能住太好的地方,那樣太過招搖……”
“棠哥哥。”祁長憶喚道,“這樣已經很好了,我知道的,我們要小心一點,不能被人發現的對不對?這裡真的很好,這個床也很軟很好睡的。謝謝你,棠哥哥。”
他有時候太過懂事,懂事的讓趙隸棠都覺得他是不是從來不會懂得拒絕和撒嬌,還是說,那些鮮活的情緒都展現給了彆人?
“跟我還說什麼謝謝,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好。”
祁長憶關了門,臉上的傷心難過立即不加掩飾的流露了出來。
他慢慢走到硬邦邦的床邊躺下,把那破爛花燈放在自己枕畔,被子拉過來把自己和花燈都蓋在底下。
一晚上的奔波根本就沒怎麼休息好,睡意朦朦朧朧就罩了上來。
被子底下的小人兒翻了個身,把破爛花燈摟在懷中,眼角帶著晶瑩,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