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玄關處那個充滿了男人味道的男人,幽默眼前晃過兒時父親背著她走過大街小巷,與母親漫遊街頭的畫麵。
父親,一直都偉岸如山,隻是自己漸漸長高了,便忘了,曾經自己看父親的背影,目光是仰望的。
“爸爸,你回來了?”幽默趿拉著拖鞋走到幽居身邊,幫他接過車鑰匙。
幽居詫異地看著她,說“你沒出去?”
“沒。”
幽默將車鑰匙掛在牆上,她回過頭,聞到了幽居身上若有似乎的屬於廚房裡的油煙味。心裡一酸,幽默說“爸爸,我餓了。”
幽居看了她一眼,卻說“我帶你出去吃。”
“不了,哥哥也在家,他帶了一條魚回來,還有些芹菜和肉類。你做唄!”幽默不甚在意的說,眼神餘光卻看著幽居。
幽居愣了一下。
他多看了眼幽默,見幽默一個勁兒地摸肚子,頓時心生憐愛,“等著!”說罷,幽居鑽進了廚房,打開冰箱。
幽默望著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心裡特彆暖,也特彆羨慕。
要是能遇到像爸爸一樣的男人,那她就真的嫁了!
媽媽果真是個被上帝眷顧的女人!
。
那一頓飯,幽默跟幽念都吃了兩大碗,還將桌上的菜一掃而光。
幽居望著滿桌狼藉,有些詫異。
“你們幾天沒吃飯了?”孩子們一向不愛吃他做的飯菜,今天竟然將他做的所有菜都吃完了,顯然是饑不擇食。
“爸爸,你做的菜真好吃!”幽默拍拍微鼓的肚子,笑著說“爸爸,我要點餐!”
被女兒誇讚了,幽居身後若是有尾巴,指定已經翹上了天。
“好。”
“螞蟻上樹,水煮魚,還要一個蘿卜排骨湯!”幽默記得,今天幽居學的就是這幾道菜。
幽居點點頭,又看向幽念。
幽念微微一笑,也說“我想吃臘肉炒竹筍。”久久以前帶幽念去過一家四川館子,幽念記得那家館子做的臘肉炒竹筍,特彆香。
幽居一一笑著點頭。
兄妹倆相視一笑,都將某些事,當做秘密,暖暖的藏在心底。
下午,幽居便開著車去了超市,他站在蔬菜肉類的攤位前,正細細的挑選,忽然,一道略冷卻不失調侃的女人聲音傳來“小郎君,奴家看你長得挺俊俏的,不如今晚,就跟奴家回了奴家的家,來個一夜風流?”
這聲音,幽居熟悉到骨子裡。
他低下頭,看見一隻玉手擱著西裝跟襯衫,環住他的腰。那雙手中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紅寶石王冠戒指,手指細長,上麵似乎還殘留著畫筆的痕跡。
幽居微微一笑,低下頭,湊在不知羞恥的妖女耳旁,說了一句“今晚就你侍寢了。”
“奴家遵命!”笑著,悄悄地在彆人不注意的空當,程清璿含住了幽居泛紅的耳垂。
真可愛,都五十歲的人了,還改不了一調情就紅耳朵的習慣。
回家的路上,程清璿提著大包小包,幽居隻左臂上掛著些水果。早年右臂斷過,後來雖被接上,卻不能抬重物,現在出行,重物大多是左手拿,不然,就是程清璿拿。他那一雙手,留著兩道傷口,一道在手背上,一道在手臂跟肩膀的交彙處。
那些傷,都留了疤。那些疤,是幽居愛程清璿最好的證據。
程清璿將買來的東西放在車子後尾箱,關門時,她問了句“買這麼多做什麼?”
“默默跟阿念想吃。”幽居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小得意。
程清璿睨了眼眉目神氣的男人,禁不住彎了嘴角,她記得,他想要有一個家。從曾經形單影隻,蝸居在那搖搖欲墜的五樓小房屋時,他就渴望有個家。現在,他有了家,有了孩子,還有她。
她看著幽居揚起的嘴角,心想,自己真的給了這個男人快樂跟幸福。
一輩子能給一個人一生一世的幸福,這大概是程清璿這輩子做的最令她驕傲的事。程清璿收回目光,她鑽進車裡,手伸進幽居的襯衫裡。
幽居一邊開車,一邊拿眼神瞟她。
“做什麼?”
程清璿的手在男人依舊有料的胸口反複撫摸,“侍寢啊。”
。
三年後。
十九歲的幽默穿著一身粉色的短裙,手捧著香檳色的伴娘捧花,站在明豔動人,嫵媚不可一堵的舒平安身邊。今日的舒平安,穿著香檳色的婚紗,她雖不是妖舒跟舒化的親女兒,但模樣竟然酷似極了妖舒。可能是生活得久了,就像了。
舒平安去年才大學畢業,今年便嫁給了她的未婚夫,幽家的大公子,幽暗國際未來的繼承人,幽念。
舒平安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抬頭看了眼鐘表,這才站起身。
“我們該出場了。”舒平安嫵媚的聲線中,竟也帶著幾絲緊張。
幽默點點頭,她走到舒平安身邊。因舒平安身高有一米七五,而幽默隻有一米七,前者穿著定製的鑽石高跟婚鞋,往那一站,已有一米八幾。幽默穿著淺高跟鞋,要仰著頭,才能看見舒平安。
仰視著舒平安美麗的臉頰,幽默眼神有些恍惚。
新娘子…
“久久姐,祝你幸福。”說完,幽默踮起腳尖,將舒平安頭上的頭紗放下,蓋住那傾城容顏。
“謝謝。”舒平安笑了笑,目帶星光。
結婚當天,新娘子總是容易落淚。
幽默跟在舒平安的身後,走向紅地毯,走到聖台麵前。
她看著哥哥跟久久姐交換戒指,看著他們親吻,聽著親朋好友們鼓掌呼喚,心裡也高興。
熱鬨的當頭,幽默選了處僻靜之處。她看著久久姐跟哥哥扔捧花,心裡也伸出一股想要上前去搶的衝動,她一隻腳邁出,最後又止住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搶來作甚?還不如送給有緣人,成就一段美滿姻緣。
這般想著,幽默便妥協了。
她轉著一雙清靈黑眸,想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人。她看見了盛裝出席的始叔叔與唯一阿姨,也看見了越發成熟的始不渝,卻唯獨沒有看見那個長發漂亮的青年。她時常在新聞上看到他的消息,三年時間,他已經成了全球最出名的超模之一,現在的他,活躍於各大時尚活動跟時裝秀,每每都是秀場的主力,是鏡頭的寵兒。
一彆三年,他當真再也沒有回來過。
幽默眸光一斂,收起了一些不清不楚的異色。她轉動目光望向來賓席,見到了ansel與薑歆,毫不意外,他的另一邊坐著那個嘴角永遠不失笑容的男人。那個男人的臉上終於有了歲月的痕跡,他更出色了。與之前出席每一場盛會都不同,這一次,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穿著淺綠色長裙,坐在沐陽的身邊,像是吸收了太陽光的綠意青草。
極惹眼。
按理說,見到曾經愛慕之人攜著新的愛人出現在眼前,幽默應該會難受才對,可是很奇怪,她卻隻覺得釋然。
年輕時的糊塗夢,果真荒唐。
婚禮快結束的時候,幽默終於走到了沐陽的麵前,她看著沐陽身旁的女人,勾起了笑。“沐叔叔,找女朋友了?”她在笑,是真的在笑,那笑容裡,再也沒有小女兒的崇拜跟憧憬。
沐陽看著麵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抱以一個微笑。“幽丫頭,好久不見啊。”
似乎,有三年了。
幽默靦腆一笑,她再度看了眼足以匹配沐陽的女人,由衷地說“她很漂亮,祝你們幸福。”
“謝謝。”那個女人的聲音,意外的讓人覺得舒服。
幽默怔了怔,這個女人,真讓人討厭不起來。果然,沐陽叔叔找的愛人,很不錯。
那場婚禮結束後,幽默照樣過自己的生活。
她上大學了,她沒有像始宇說的那樣做一個插花師,或者是園林藝術師,而是念了美術係。幽默的美術細胞不見得有多出眾,但也不差,她在學校不是頂尖的,但也不是拖尾的。這輩子,她永遠沒有哥哥那樣能乾,也沒有始宓那樣惹眼,這輩子,就這樣了。
幸而還有一雙十分出色的雙親,足以讓她這樣瀟灑一生。
有一天,幽默去學校附近的顏料店買顏料,遇見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背著一個大包,麵相上看去,約莫二十八九。他胸前掛著一個相機,他長得很有文藝氣息,打扮也很時尚,留著一頭過耳的黑直長發。
很少有男人,蓄這種發型,有些乖巧的樣子,但男人深棕的眼睛裡,總是閃著放蕩不羈的光芒。
那男人坐在角落,盯著幽默看。
彼時的幽默,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長裙,長發披著,看上去溫溫柔柔,很是文靜。當然,她骨子裡是怎樣的人,尋常人可看不明白。那男人盯著幽默看了許久,直到幽默拿了顏料走出店子,這才目送她離開。
第二天,幽默從校園裡走出來,準備去吃飯。
哢擦!
聽到相機抓拍的聲音,幽默略有些驚訝地轉過頭。她遇見了那個男人,他今天沒有背包,換了一身藍色t恤,似乎年輕了幾歲。
幽默瞬間冷下臉來,“刪掉。”
“不刪。”男人一點也不怕幽默的冷臉。
“為什麼不刪?”幽默走過去,作勢要奪過男人的相機。
男人一偏身子,躲過。
他邪邪地看幽默,很是邪佞地說“我從不刪美女,更不會刪我未來女朋友的照片。”
幽默覺得這個人太油嘴滑舌。
她討厭。
到底,她沒有刪掉那張照片,隻因那個人將相機揣得太緊。而她,又抗拒跟男性接觸。
打那以後,男人都回來幽默的學校逮她。他來的並不是很有規律,偶爾周一來,偶爾周三,偶爾周五。有時,他來時大雨磅礴,有時,他頭頂如火驕陽,有時,卻是滿頭清輝月華。
每一次來,男人總會逮著機會偷拍幽默。
總之,幽默被一個難纏的男人纏上了。
那之後,幽默的生活再無安寧。
。
一年後,開始有小道消息報道,說aug近兩年將要回國發展。
幽默總是待在畫室,畫她的畫,偶爾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幽默倒是一怔。
那個人,突然要回來,是做什麼?
幽默很快就不去想這件事。
這天,4月28日,是幽默20歲的生日。
而那個雷打不動也要來糾纏幽默的男人,不知從何處打聽到了幽默的生日。這一天,幽默走在校園裡,總有源源不斷的人,朝她遞來信封。幽默並不打算接過那些信封,可遞的人多了,她不免好奇,這些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她收下了那些信封,回到宿舍,幽默將所有信封打開。
全是照片。
是這一年裡,她初入學校跟學校外的街道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溫婉如水,好似江南小橋流水中河麵輕輕蕩開的波紋。幽默看著那些照片,心裡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那個男人,這一年搗鼓出來的戰績。
夜間,幽默收拾了東西打算回家。
她從畫室走出來,路過男生宿舍。不知怎的,那男生宿舍的燈,在瞬間熄滅。
幽默下意識抬頭望向男生宿舍,這時,有投影儀燈光,射在男生宿舍的牆體上。
投影儀畫麵裡,是一部迷你電影。
電影的主角,是她。
有她在畫室畫畫的樣子,有她吃飯的樣子,有她行走時低頭沉思的樣子,也有她偶爾心情不好,愁眉苦臉的樣子。那迷你電影隻有七分多鐘,其結尾標語寫著像向日葵追逐太陽,我喜歡你,這是宿命。
導演潘艾。
那是幽默第一次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
她知道潘艾這個人,新興銳利導演,導演過兩部賣座又好口碑的電影。
原來,他就是潘艾。
“我喜歡你,幽默,做我的女朋友吧!”潘艾站在幽默麵前的柳樹下,手裡捧著一個生日蛋糕。
幽默看著他,想起那話像向日葵追逐太陽,我喜歡你,這是宿命。
她曾經愛慕沐陽,像星星愛著太陽。
她隱約懂了,這個莫名的男人的心境。
鬼使神差的,幽默腦子裡閃過一些東西。
“好啊!”她說完,倒是一愣,隨即便又釋然了。
都二十歲了,該嘗嘗戀愛的個中滋味了。
潘艾聽到這聲好的時候,也呆了一呆,待反應過來,那張臉上,露出欣喜若狂之色。許久以後,幽默想起那一晚男人臉上狀若癲狂的激動之色,她就釋然了那個男人的背叛。
她知道,那一晚,那一場告白,男人是真心喜歡過,隻是那種喜歡,不夠長情。
有些人的愛,是石頭,風吹日曬,萬年不滅;有些人的愛,是珍珠,雖然瑩潤璀璨,卻經不起耗磨。
當然,這個理,幽默在很久以後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