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的聲音一步一步,敲打著反光的地麵。
最終停在了許其琛和宋沅言的麵前。
“孫先生。”何小姐展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你來了。”
許其琛沒有料到她竟會先同自己打招呼,於是禮貌性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她微微鞠躬,“何小姐。”
“我說過了,叫我nancy。”相較於上一次的見麵,今天的何小姐更多了一分女子的溫柔,隻是這樣的溫柔和友好,在宋沅言看來更像是惺惺作態。
許其琛沒有更改稱呼,隻是回以微笑。
何小姐落落大方地向他伸出了手,“可以陪我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嗎?”
許其琛看了看她的手指,餘光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宋沅言。
企圖從宋沅言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中尋找訊息,確認他此刻的情緒。
當他感覺到這顆強裝優雅與紳士的定時炸·彈快要倒數至最後一秒時,許其琛開口拒絕了邀請,“抱歉,在下腿腳不便,恐怕不能同小姐跳舞了。”
何小姐看了一眼許其琛的雙腿,看到了他手上的手杖,非常禮貌地微笑,“實在是太可惜了,我今晚隻想與你跳舞。”
這樣的直白,反而讓許其琛有些尷尬了。
明明原文裡,這位小姐算得上是他的情敵,現在卻變成了他的愛慕者。而麵前這兩個人……
這是什麼情人變情敵的劇情啊。
他也沒有忘記宋太太的囑托,於是用手杖輕輕敲了敲宋沅言的後腳跟,在他旁邊輕聲道,“邀請何小姐跳支舞吧。”
宋沅言看了他一眼,許其琛的眼神很是坦蕩,反而讓他心頭堵得慌,像是塞了厚厚一團海綿,吸收了潮濕的水汽,愈發地膨脹,愈發地阻塞。
“我酒喝得有些急,出去吹吹風醒一下酒。”許其琛朝何小姐微微行禮,“失陪了。”
看著許其琛離開,宋沅言朝何小姐伸出手,也不說話。
何小姐戴著黑色長手套的手輕輕放在了宋沅言的掌心,兩人走近了舞池的中央。
鋼琴聲陡然一轉,音符間的間隙與停頓充滿了節奏感。
兩人的舞步交錯,每一個停頓都與鋼琴和鼓點吻合,這樣的默契在外人的眼中不過是金童玉女之間的相互吸引,可隻有他們自己清楚,是對同一個人的追逐,以及相互排斥。
宋沅言握著何小姐的手,迫使她跟隨著音樂轉了個圈,“你喜歡他?”
何小姐瞟了他一眼,相當坦率,“對。”
宋沅言竟然有些佩服她的直率,不過隻有不到一秒,扶住何小姐腰身的手將她輕推出去,“他不會喜歡你的。”
何小姐轉了半圈又回到他身邊,“是嗎?宋少爺這麼篤定?”
宋沅言笑了笑,“我和他一同長大。”
“那也不過是朋友關係。”何小姐扶住宋沅言的肩頭,看起來十分親昵,“你決定不了他喜歡上誰。”
鋼琴聲越發急促,兩個人的舞步也越來越快,像是互相較著勁似的。
最後一個八拍。
宋沅言的皮鞋輕推了一下何小姐紅酒杯一樣的高跟鞋鞋跟,她毫無防備地後仰。
被宋沅言彎腰接住腰身。
“我決定得了。”
音樂停止,惡作劇結束,何小姐驀然起身,宋沅言靠近她的耳邊,用一種在觀眾眼中十分親密的姿態輕聲說道。
“他會喜歡上我。”
何小姐的眼神閃過一絲驚愕,宋沅言卻玩世不恭地挑了挑眉,雙手插兜離開了這個閃耀華麗的舞池。
何公館很大,許其琛從大廳出來,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個黑暗處,這裡是兩棟房子的夾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黑暗狹窄的小巷,他站在巷子口,背靠著灰白磚塊鋪就的牆壁。
酒喝得太快,腦子發懵,冷風讓他的頭腦稍微清醒了點,不過實在是太冷了一些,他用大衣裹緊了自己,決定在站一會兒就離開。
正要走,忽然聽見人的聲音。
下意識地後退幾步,躲在陰影之中。
“看見剛剛和宋沅言跳舞的那位小姐了嗎?那就是何老的獨女。”
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一定的年紀了。
“那又什麼用,何老頭有三個兒子,到時候分家產他女兒能繼承多少。”
許其琛微微皺眉。這個人的聲音,好耳熟……像是在哪裡聽到過。
“你怎麼這麼蠢,滿腦子就是家產家產,你知不知道他多寵這個女兒,要是能跟這個何小姐結成親家,等於和都督攀上了親戚。”
“娘,我知道,可是這個何小姐一下樓就直奔宋家那小子,我有什麼辦法。”
“說到底,你就是差副好皮相。”那女人歎口氣,“一身橫肉隨了你爹,真是不中用。”
“皮相好有什麼用,嘁,就他那副病歪歪的樣子,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三十歲!就跟舅舅似的,遲早有一天……”
“噓!”那女人突然製止了他兒子的話,“這是哪兒,你就在這兒胡言亂語。”
“哎喲,怕什麼,”他的聲音壓低了些,“我上次特意問了醫生,他最多再撐一個冬天,哦不,要是繼續吃著那些藥,鐵定撐不過這個冬天……”
女人嗤了一聲,“你彆忘了,他還有個不知在哪兒混的兒子,等他一死,老頭子肯定會想法兒找他的親孫子回來。”
這兩個人……是劉明德母子!
許其琛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克製不住。
劉明德的聲音奸猾陰狠,像是周身滑膩吐著鮮紅信子的毒蛇。
“他找我們不會找麼?咱們要是先找到,那就先下手……”
巷子裡突然傳出了貓叫聲。
許其琛心下一驚。難道在電視劇裡,不應該是他不小心踩到什麼東西發出聲音才會被發現嗎?
怎麼會這麼倒黴。
劉明德的聲音忽然停止了,壓低了聲音,聽不太清。
隱隱約約隻聽見他噓了一聲。
然後是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月光將那兩個人的影子拉長,細長而詭異的影子一點點挪動到這個狹窄的巷子口,危險一步步逼近。
許其琛的一顆心繼續快要跳出來。
他不斷地後退,腳步越來越急。
如果被發現了,會不會被滅口。
他們母子倆的個性,一定會殺了他。
橫握住手杖的手心全是汗。
忽然,好似踩到了什麼。
恐懼一下子衝到了極點。
一瞬間天旋地轉,他被某種厚重的類似幕布的東西從頭裹住,壓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恐懼與不安讓他的意識開始不清楚,就這樣僵硬地被人抵在牆上,拇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那個不知名的造訪者以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姿態摟住了他的腰,低頭吻住了他。
不過是吻在他的拇指,並不是許其琛的嘴唇。
許其琛的視線完全被遮擋住,幾乎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隻隱約聽到方才那兩人的腳步聲撞破了巷子裡的寂靜。
“這……”
壓住自己的那個人終於鬆開了一些,將他不動聲色地拽到了身後,開口便是醉酒一般輕佻的語氣,“誰啊?打攪本少爺的好事?”
“宋小少爺?”
那個女人的聲音似有疑惑,見宋沅言轉過了身,領帶散亂,襯衫的領口敞開了不小的一片。
“看、看什麼啊?當真是掃興……”他回轉過身,刻意地用大衣將身後那人裹得更嚴實一些,仿佛害怕春光泄露一般,然後視若無睹地抱著他,嘴裡念念道,“美人兒……我們繼續……”
聽見劉德明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
“病歪歪的,也有臉學彆人做登徒子。”
高跟鞋和皮鞋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宋沅言依舊緊緊地抱著他,頭埋在許其琛的頸間,呼吸濕熱而急促。
直到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響,他才將裹住許其琛的駝色長大衣慢慢地鬆開,露出了他的眼睛。
微弱的月光下,氣氛曖昧而尷尬。
方才按在許其琛嘴唇上的拇指變得燒燙不已,不自覺從他的臉頰漸漸移開。
宋沅言做出一副鬆口氣的模樣,企圖用微笑緩解一下此刻的氛圍。
許其琛背靠著牆壁,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宋沅言欲言又止,“剛才情況緊急……”
許其琛搖了搖頭。
他在意識清醒的第一個瞬間就知道是誰了。
因為他整個人,被密不透風地包裹在宋沅言的氣味之中。
宋沅言後退半步,“幸好我剛剛出來尋了你……”
許其琛的手忽然拽住了他快要散開的領帶,將他拽到自己的身上,胸膛貼上胸膛。
他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
是時候結束這個你進我退的遊戲。
背水一戰似的,真正地吻上了宋沅言的嘴唇,不過隻有一瞬,就像蜻蜓點水。
將一顆心撩撥起來,又驀然離開。
“慕汝。”許其琛貼近了他的耳畔,終於喚了他的表字。
氣息溫溫柔柔,如同月光拂麵。
“你喜歡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