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我像貓?
那隻雪白的波斯貓從宋沅言的懷裡輕快地跳了下來,踱著步子來到許其琛的腳邊。
你過來做什麼?
“看來anna很喜歡你弟弟呢。”房東太太笑眯眯道。
許其琛用腳趾碰了碰anna的耳朵,癢癢的。
想吃蘋果嗎?
宋沅言回頭望了他一眼,“誰都喜歡他。”
現在,許其琛的耳朵也變得癢癢的了。
這個誇張的家夥,給我留一點麵子吧。
送走了房東太太,宋沅言按照對方所說將準備好了貓糧和貓砂,走到沙發邊,將那隻貓抱到放著貓糧的小盆子旁,摸著他的腦袋,“以後就在這裡吃飯,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許其琛趴在沙發上看書,耳朵卻跟著那隻貓到了宋沅言的懷裡。
說我像貓,現在可有了新寵了。
一山不容二貓。
這樣想著,許其琛一下子趴倒在書上,發出巨大的的聲響,宋沅言回頭,“怎麼了?”
“你剛剛跟房東太太說什麼了?”
宋沅言笑著說,“沒什麼啊,她告訴我怎麼養貓。”
許其琛側過臉,眼睛望著他和那隻貓,“還有呢?”
宋沅言臉不紅心不跳,“沒有了。”
許其琛哦了一聲。心裡覺得很是吃虧,明明知道他在說謊,卻沒辦法揭穿他的謊言,這種感覺真是煎熬。
吃飯的時候宋沅言忽然說,“我教你英文吧,你看在這邊生活,不會英文總是不方便的。”
許其琛的兩隻腳勾著,上下晃了晃,“好呀。”
心照不宣的謊言回合,卻莫名其妙叫人心情大好。
晚飯過後,宋沅言煮了一壺熱熱的紅茶,許其琛裹著毯子坐在陽台的小桌子前,夕陽斜斜地灑在陽台,把盆栽裡的花花草草照得飽滿而綺麗。
anna趴在許其琛伸直的腳上,軟軟的肚皮貼著他涼涼的腳背,暖和又舒服。
“從哪裡學起呢?”宋沅言遞給他一杯紅茶,“就從簡單的對話來學吧。”
許其琛喝了一小口,濃鬱的茶香湧進肺腑,“好啊。我會說你好,還有再見,這兩句可以不教。”
宋沅言低著頭,嘴角含笑,“那今天就學自我介紹吧。”
許其琛放下杯子,非常配合地說好,然後還裝作一副真的什麼都不懂的樣子,看著宋沅言寫下一行行英文,然後逐字逐句地教他念。
anna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幾個來回,宋沅言已經教了他足足十句話,都是一些必要的日常用語。許其琛的心裡湧起一股惡作劇得逞的愉快感,腳趾輕輕地蹭著anna肚皮上的毛,眼睛悄悄地瞟著低著頭認真寫著的宋沅言。
“就學這些吧,今天。”
許其琛點點頭,睡夠了的anna有些餓了,慢悠悠地走回房間進食,許其琛將腿放到對麵的宋沅言的大腿上,裝模作樣的捏著那張紙默念起來。宋沅言則是將自己椅子背上的毯子扯了蓋在他的腳上。
月亮逼退了不願離開的太陽,攜著星光爬上了墨藍色的天幕。許其琛伸了個懶腰,收回自己已經快要麻掉的腿,仰著脖子凝視著天空,“時間怎麼可以過得這麼快,一轉眼星星都出來了。”
宋沅言合上了自己麵前的書,笑著感慨,“時間本來就是幻覺。”
許其琛聽到這句話,覺得很有意思,大概是文字工作者的職業病。蹬了蹬宋沅言的膝蓋,“為什麼這麼說?”
宋沅言用手撐著下巴,“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一位有名的科學家說的。”
許其琛點點頭,雙手交疊,下巴尖抵在手背上,眼睛望著宋沅言,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宋沅言想了想,解釋道“不用說整個宇宙了,就是在這個陽台,也存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時空。”他的眼睛輕輕瞟了一眼許其琛的臉,“你現在所感受到的,和我所感受到的,是兩個不同的時空。因為我們有著完全不同的時間知覺。”
許其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因為觀察的方式不同嗎?”他想起來蘇軾的文章,“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儘也。”
“有這方麵的原因,其實這個理論解釋起來挺複雜的。”宋沅言的手指碰了碰鋼筆,趁它快要滾落桌麵的時候將它接住,“不過除了物理學上的原因,還和一些大腦神經之類的東西脫不開關係,我剛剛看的那本書就是講人體生物學的。”
許其琛伸出一隻手,將剛才宋沅言看的那本書拿起來,翻了翻,全是英文,然後裝出一臉困惑的樣子將它放了回去。
“時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大腦的一種感知和估量。”
宋沅言也學他一樣趴在桌子上,伸手輕輕戳了戳許其琛的額頭,“我們的腦子裡會分泌出一種名字叫多巴胺的物質,有人研究過,這種物質會影響我們對於時間的判斷。”他的手指挪到了許其琛的臉頰,“就像一隻看不見的手。”
往外捏著他的臉,嘴角都被他扯開,“多巴胺很少的時候,時間就被拉長,感覺起來就會很緩慢。”
許其琛不滿地拍了拍他的手,宋沅言笑著鬆開,“相反,多巴胺如果很多的話,時間就流逝得很快了。”
“你知道人在什麼時候會大量分泌多巴胺嗎?”
許其琛搖了搖頭,“什麼時候?”
宋沅言拿起盤子裡的一小塊巧克力甜點,喂到許其琛的嘴邊,許其琛欣然張開嘴,一口吞掉點心。
“吃巧克力的時候,還有……”他沒說完,又朝許其琛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許其琛聽話地往前湊了湊,兩個人離得很近。
宋沅言的睫毛緩慢地閃了一下,奪取了許其琛的注意力,趁此機會,他輕快地在許其琛柔軟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戀愛的時候。”
那口點心已經吃到了肚子裡,卻慢慢悠悠地回湧起一股揮之不去的甜蜜,在看見他兩顆小虎牙之後變得愈發濃鬱。
許其琛相信,這一定就是多巴胺在作怪了。
“多巴胺會給我們帶來愉悅感,這也是為什麼在我們眼裡,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彆短暫。多巴胺操控了我們的大腦,我們的大腦又不客觀地測量了時間。”宋沅言拿起那支鋼筆,下意識地轉起來,旋轉的鋼筆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劃出漂亮的弧度。
這一幕讓許其琛覺得熟悉,差一點走了神。
麵前的這個人,似乎和記憶裡那個穿著校服襯衫的身影漸漸重合。
“冷不冷,我們回去休息吧。”
許其琛回過神,點了點頭,頭也懶得低下,伸著一雙腳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拖鞋,宋沅言看不下去了,直接走到他的身邊,手臂穿過他的膝蓋窩,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剛才聽了半天的理論課,許其琛這下子確實是困了,平時遇到這種抱起的姿勢還會掙紮一下,現在卻懶得動,歪在宋沅言的身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直到自己陷入到柔軟的床上,才舍得費點力氣鑽進被子裡,還是像自己習慣的那樣趴著,就像傍晚時分犯懶的anna。
宋沅言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下來,伸手將許其琛埋進枕頭裡的臉撥了撥,讓他側著麵向自己。
“要不要複習一下今天學到的東西?”
許其琛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裡亮亮的,“你彆去上班了,當教書先生吧,你肯定是一名稱職的先生。”
宋沅言湊近了些,鼻尖蹭了蹭許其琛涼涼的鼻尖,“我再教你一句吧。”
許其琛故意往後躲了躲,笑道“教什麼?”
“晚安。”宋沅言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醇厚回甘的紅茶,溫溫的。
許其琛眨了一下眼睛,“好啊,怎麼說?”
近在咫尺的人伸手,輕輕地捏著許其琛的耳垂,用十分可信的認真表情一個單詞一個單詞慢慢說道,“iloveyou”
許其琛腦子裡的一根無名的神經嘣地彈了一下,滿腦子都寫滿了[我就知道]這四個字。
以宋沅言的心機,怎麼可能老老實實教他說英文,不騙他簡直就不是宋沅言了。
許其琛吸了吸鼻子,依葫蘆畫瓢地跟著念了一遍,眼睛很快捕捉到宋沅言眼底閃過的一絲得逞後的狡黠。
“好了,你現在可以對我說晚安了。”
這話說的,就好像婚禮上的證婚人說完了一大堆連篇累牘的台詞,宣布兩位新人現在可以親吻一樣。
許其琛往宋沅言的身邊挪了挪,後來乾脆趴到了他的身上,湊到他的耳朵邊。
一字一句,像個乖巧無比的好學生。
“我、愛、你。”
宋沅言很快反應過來,將身上的人摟得緊緊的,聽著他在耳朵邊咯咯地笑。
“你騙我!”
許其琛停了笑,麵對麵看這宋沅言,一副寧死不承認錯誤的表情,“是你先騙我的!”
也確實是這樣,宋沅言沒辦法,“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許其琛拿自己的額頭磕了一下宋沅言的。
“樓下賣蘋果的老爺爺總是對他的老伴兒說這句話。”他的的表情十分真誠,“說得時候還會抱她,親她的臉。”
說完又補了一句,“而且他無論早中晚,都會說。”
宋沅言揉著他的頭發,“你可太聰明了。”
許其琛故意重重地壓倒在他的身上,壓得宋沅言悶哼一聲,然後他才滾下來,“困,睡覺了。”
宋沅言從背後繞過去,將他整個人擁在懷裡,像兩把相親相愛緊緊貼著的湯匙。
許其琛忽然又想起他們剛才對於時間的討論。
沒來由湧上一陣失落感。
“時間要是永遠不會結束就好了。”
不想結束,不想終止。
“快到無可捕捉的時候,就找不到結束的節點了。”
宋沅言吻了吻他的後腦勺,“在我的時空裡,你與我皆無儘也。”
聽到宋沅言就這樣引用了自己無心提及的詩文,許其琛忽然感覺到一種錯位的浪漫。
他在宋沅言環繞著的手臂裡轉過身子,麵向他,湊到他的側頸,在跳動的脈搏處輕輕咬了一口,嘴唇貼著那一小塊皮膚微微翕動,“那在我的時空裡……”
“你是無窮無儘的多巴胺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