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湧!
陸俊遠那幾個男生好奇地湊過來,看清楚紙條上的內容後,紛紛擺手泄氣。
“我還以為什麼呢。”
“弄了半天是句文言文。”
“但我怎麼記得原文不是這樣的呢?”張鵬掙紮片刻,捅捅身旁的陸俊遠,“書上是這麼寫的嗎?”
“我哪知道?那些隻是高考完我就去全部還給老師了!”
“我記得我記得,原文寫的是‘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硯哥你怎麼回事,好歹也是當過高考狀元的人,被我們抓到了這麼低級的錯誤?”
……
大家鬨鬨哄哄繼續八卦彆人紙條上的內容,起哄聲吵鬨聲接連不斷,但是那些東西離宋靜原都很遠。
紙條被攥的發皺,宋靜原呼吸有點亂,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隻有她明白,陳硯不是寫錯了,他是故意的。
當年她給陳硯補課,帶著他背誦古詩詞,第一篇就是《詩經·氓》。
背到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說也”的時候,陳硯不屑地嗤笑一聲,嫌棄古人搞男女對立,就因為這個,兩個人爭辯了好一會兒,最後他跟小孩鬨脾氣一樣說不學這課了。
補課結束後還把宋靜原的書要走了,低著頭伏在桌麵上塗塗改改,把那句話改成了眼前這句——
“士之耽兮,不可說也。”
男子一旦沉於情愛,就總是不能自拔。
是他對自己的承諾,更是多年來他的真實寫照。
“看夠了?”陳硯抽走她手中的那張紙條,折疊幾下放回盒子裡,語調漫不經心的,“當時瞎寫的,不用放心上。”
“不過那句想你是真的。”
宋靜原明白,這是陳硯在安慰她。
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願意把這些秘密拿給她看。
知道她會多想,知道她會難過,所以用最輕鬆的語氣說著不在意。
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陳硯手機響了起來。
是鄭辰打來的,他知道陳硯最近都和宋靜原呆在一起,輕易不會打擾,估計是公司上的急事。
陳硯捏了捏宋靜原耳垂,懶散地和她報備“我去接個電話。”
“鄭辰的。”
宋靜原點頭“好。”
他起身,又和其他人囑咐“我出去一趟,你們可不許忽悠她喝酒啊。”
“我們哪敢啊!”一行人齊刷刷道。
宋靜原手裡的果汁喝了大半,麵前還有一小盤堅果,是剛才陳硯無聊的時候給她剝的。
吃了能有個,宋靜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起身走到陸俊遠旁邊,碰了下他肩膀。
陸俊遠回頭看見是她,爽朗道“嫂子什麼吩咐?”
包廂裡吵得厲害,她把音量放大了幾個分貝。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可以嗎?”
“行。”陸俊遠放下手裡的酒杯,起身跟著宋靜原往旁邊清淨的地方躲了躲,“怎麼了?”
“我記得剛才你說,你和陳硯一起複讀是嗎?”
“對啊。”陸俊遠抓了抓頭發,“第一年發揮得太差了,我就又來了一次。”
“不過我和硯哥不在一個班級,我在一班,他在二班。”
“說起這個還挺有意思的,當時下一屆的十幾個班級裡,一班的教學資源是最好的,我們複讀的那幾個都想托關係進去,像硯哥這種成績好的,年級領導重視,想都沒想就給他分到了一班,但是被他拒絕了,非要去二班。”
“二班挺亂的,有好幾個刺頭都在,經常被開大會通報批評,最開始我還擔心硯哥會受影響,後來發現是我想多了。”
“有幾次我下課路過他們班,看見硯哥一個人坐在座位,那幫刺頭在後麵說笑哄鬨,他好像聽不見一樣。”
“對了,我手機裡有幾張硯哥複讀那年的舊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好。”
照片很快傳了過來,一共三張,宋靜原先點了保存,然後一張一張看過去。
第一張是在教室門口偷拍的。
拍照的時間估計是清晨,窗外天光還沒完全破曉,教室裡隻有陳硯,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桌邊摞起來的書幾乎要和他一樣高,他規規矩矩地穿著藍白校服,攥著一支黑色水筆,低頭寫著卷子。
額前的碎發擋住了一半眉眼,他好像又瘦了許多,下頜線條鋒利流暢,白熾燈光照在他身上,襯得他格外安靜疏離。
第二張是運動會。
班級牌上用加粗紅字寫著“高三二班”,周圍同學都在為跑道上的運動員加油呐喊,陳硯孤身坐在人群之外,身上穿著白色校服t恤,手裡拿著一本英語詞書背誦,專心至極。
最後是一張成績單。
是複讀那年第一次期中考,宋靜原在最上麵一排找到了陳硯
030219陳硯高三(二)班語文126分數學140分英語138分理綜278分總分682分年級名次1班級名次1
宋靜原一瞬間有些想哭。
這是她從沒見過的陳硯。
剛要關上手機,宋靜原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對,將成績單放大,目光盯在那串數字上,確認了很久。
陳硯的學號是030219。
她又向前滑動,陳硯的座位是靠窗第二排。
這些看起來不足為奇的細節,拚湊在一起卻變成了另一個秘密。
宋靜原不禁瞳孔一縮。
崎高學號采用六位製,03代表高三年級,02是班級,最後兩位隨機生成。
而0219正是宋靜原曾經用過的學號。
如果不轉學,她在高三的學號就是030219。
她原來的座位就在靠窗第二排。
而且從前學校舉辦運動會或者其他大型活動的時候,宋靜原總會捧著一本詞書坐在人群外背誦。
在陸俊遠說陳硯非要去二班的時候,她心裡就隱隱有了疑惑,複讀為的就是在原有基礎上取得進步,陳硯沒理由拒絕那些優待。
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在複讀那一年,陳硯繼承了她的一切。
他把自己活成了她曾經的樣子。
宋靜原眼眶有點酸,聲線發顫“那你知道,陳硯最後被哪所學校錄取了嗎?”
“江北大學。”陸俊遠沒察覺到宋靜原情緒上的變化,有什麼說什麼,“他第一年複讀就是為了這個學校,所以我記得很清,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我們幾個搶著想看看江大的通知書長什麼樣,硯哥卻像藏寶貝一樣,說什麼都不給看。”
“你是不知道他那個樣兒多氣人。”
陸俊遠模仿著陳硯的樣子,語氣吊兒郎當的,還帶著幾分張揚“要看你們自己考一個回來,少來看老子的,再把老子通知書弄臟了。”
“你就說他多煩人!”陸俊遠憤憤不平。
宋靜原僵硬地牽了牽嘴角“是挺氣人的。”
“再後來我們各自去了大學,也不太聯係,今天是第一次碰見。”陸俊遠笑了下,“不過還是挺懷念複讀那一年的。”
“我知道了。”宋靜原垂下眼,聲音很淡,“謝謝你。”
“害,讀書那會兒硯哥對我挺好的,所以嫂子你甭和我客氣。”陸俊遠擺擺手,“和硯哥好好的就行。”
……
陳硯很快就從外麵回來了。
他弓著腰坐在宋靜原身邊的沙發上,胳膊虛虛地攬上她,包廂裡的彩燈在他臉上切割出半麵陰影,身上那種放浪形骸的氣質又冒了出來。
宋靜原聞到他身上沾了點煙草味,偏頭問“你抽煙了?”
“被發現了啊。”陳硯勾唇笑了下,“我剛才在外麵散了好一會味兒呢,你鼻子怎麼這麼靈?”
“覺得嗆?”
“沒有。”
宋靜原隻是覺得他好像心裡有事兒。
“是公司上出什麼問題了嗎?”
“算不上大問題。”陳硯懶懶地看著她,心情看著還挺好的,“一點小事兒,讓鄭辰去解決了。”
宋靜原點點頭。
酒喝得差不多了,這幫人又覺得沒意思,嚷嚷著要唱歌。
陳硯看時間也不早了,起身要帶宋靜原回去。
“再玩一會唄。”張鵬挽留,“還想聽硯哥唱歌呢。”
“誰樂意給你們唱。”陳硯哼笑一聲,“要唱也隻給我媳婦兒唱。”
外麵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崎高晚自習時間剛過,穿著校服的學生們從校園裡湧出來,在路邊的小吃攤逗留,熱鬨又嘈雜。
晚上氣溫比白天低,陳硯怕宋靜原凍著,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送他們回去。
車上開了暖氣,車窗一片霧蒙蒙的,陳硯伸手刮她鼻尖,輕笑“這回不在車窗上畫畫了?”
“今天不太想畫。”宋靜原聲音細細小小的,她心裡壓著口氣兒上不來,什麼興致都沒有。
“怎麼了?”陳硯把人摟懷裡,“玩得不開心?”
“沒有呀。”宋靜原說,“挺開心的,你同學他們都是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