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副總兵端著茶水默默啜飲著,依舊不發一言。
唐世勳自是察覺到,因他道出了與阿梓的關係,楊總兵和呂大人對他的態度和語氣頓時截然不同。
正所謂親疏有彆,呂大人與陡軍指揮使季大人乃是親家,這關係軍中誰人不知?
何況陡軍扼守靈渠近二百餘載,這七十裡渠道又溝通著湖廣與兩廣之水運,那是實打實的地頭蛇。
就如此時由廣西各府州運往全州和東安縣的物資,哪樣不要經過那七十裡靈渠?
而陡軍又對楊總兵陽奉陰違,楊總兵心裡豈能痛快?
唐世勳這段時日與阿梓常有交流,自然清楚這背後的彎彎繞繞。
這亦是他的無奈,哪怕他人微言輕,但進入這個體係當中,總要麵對站隊的抉擇。
他撇開心中思緒,起身走到牆壁邊的地圖前,將之前在參讚部的未儘之言和盤托出。
未時過半。
一個親兵在樓下請示,時辰已到,可是要去參讚部?
陳副總兵與楊總兵、呂大人低聲商議了幾句。
對於唐世勳的整體方略,三位大人已是聽得極為明白,他們都來不及驚歎,而是對此方略的可行性有了極大的信心和各種想法。
原來這小子所謂的四路奇兵為‘精銳’,與他們所理解的精銳完全是兩回事。
唐世勳的戰略核心,根本不是圍繞楊總兵和陳副總兵的嫡係精銳來展開,而是呂大人從廣西中部就近調來的四千餘土司狼兵!
讓桀驁不馴的狼兵發動四路奇襲,這可是把雙刃劍啊!呂大人的老臉已是皺成了一團。
楊總兵和陳副總兵同樣極為發愁。
雖說這狼兵打仗凶狠,且他們的軍功隻是些賞銀而已,比官兵的賞賜低了許多,當真是劃算至極。
但狼兵們的軍紀則極其讓人詬病,這放出去了誰能管得住?
楊總兵之所以帶狼兵出來,但總是放在身邊,就是既想讓這些蠻子出力,又得管束他們,免得出去惹是生非。
這可是大明近三百年來逐漸形成的常例。
當然,唐世勳對此表示很不理解,如今的永州府除了東安縣,可還有其他地盤屬於大明?
正所謂破而後立,獻賊的老賊凶悍,狼兵就不凶悍了?何況這等丘陵山地戰,本就是狼兵的強項。
把狼兵散出去撒歡,獻賊豈非比官兵更難受?
唐世勳甚至語氣略有埋怨地對呂大人說,您老也真是夠小氣的,廣西那麼多土司老爺,你怎的才調這麼點兒狼兵過來?
呂大人氣得吹胡子瞪眼道,老夫怎知要讓狼兵去打奇襲戰?
隨即呂大人又埋怨楊總兵,這不都怪你?若是把廣西的慶遠府和思恩府,甚至更西部的泗城州、田州、鎮安府和安隆司那邊的狼兵調個一兩萬人過來,這仗不就好打了?
楊總兵頓時氣笑了,若你當真調那麼多狼兵來,銀子還是次要,但糧草呢?
再有,這幫狼兵打完仗以後哪次會乖乖地回去?沿途的廣西百姓和各地父母官的唾沫星子,恐怕都能把他和呂大人給淹死去。
眼見兩位大人又拍著桌子杠上了,陳副總兵隻得開口做起了和事佬。
狼兵隻有四千就四千嘛!陳副總兵大手一揮,四路狼兵發動奇襲的開拔銀子他來出!不過具體該如何管束狼兵,還需楊總兵和呂大人仔細商議。
畢竟是廣西兵,陳副總兵自然不便插手。
隨後他吩咐坐在一旁滿臉鬱悶之色的唐世勳,去,告訴參讚部的眾將,再等一個時辰。
唐世勳如蒙大赦。
他實在是受夠了這兩位大人的拌嘴了,連忙起身告辭。
至於三位大人究竟會如何完善他的方略?唐世勳灑脫地聳了聳肩,由他們去吧,他隻是個小小的掛職參讚而已。
待到唐世勳離去後,二樓頓時變得異常安靜。
楊總兵和呂大人哪還有適才那爭吵得麵紅耳赤的模樣?
兩人起身與陳副總兵站在地圖前,三人皆是神色凝重地低聲商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