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諜影!
唐世勳的思緒回到當下,他指著門灘等四地的東碼頭草圖對王秀荷解釋道,目前這四座東碼頭的情況都不是很好。
這裡邊自有其原因,那孫將軍之前管轄著整個零陵城與周邊區域,但他隻知抽稅撈銀子,並未對碼頭進行維護,各處碼頭皆臟亂差且年久失修,此其一。
其二,當官兵奪下富家橋以後,進而奪取五裡牌和瀧泊鎮,之後唐世勳的南部防線將士又從官兵手中奪回,如此來回爭奪拉扯,導致這三地皆殘垣斷壁、慘不忍睹。
門灘的情況雖略好於另三地,但就如零陵商會的商人們所預判的那樣,由於門灘距離城南碼頭頗近,其商業價值自然比不過富家橋等地。
唐世勳所繪製的門灘等四地東碼頭之規劃草圖,是想將這四處東碼頭進行全麵的改造,如擴寬碼頭的泊位麵以增加船隻停泊數量,又如將碼頭的旺鋪呈‘八’字型、如兩道大彎弧般向左右展開。
如此一來,隻要是停泊於碼頭的船隻皆能看到那些旺鋪,而‘八’字的頂端再向後延伸至大、小集市。
在他的規劃構想當中,門灘、富家橋和五裡牌的三座東碼頭將各建五十間旺鋪,瀧泊鎮的東碼頭則建七十間。
“這麼寬?”
王秀荷驚訝地抬首看向他,旋即蹙眉問道“乾爹,若按您的構想,單單是四地的東碼頭可就有兩百二十間旺鋪了!可這第一期軍債隻發行了一百份,紅利也隻有一百間旺鋪而已……咦?莫非,您要發行第二期軍債?這第二期是要發行一百二十份麼?”
唐世勳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說道“發行第二期軍債之事還需再等等,但這‘餌’自然可以先讓商人們看到,但老夫若要發行第二期軍債也會是一百份,至於瀧泊鎮東碼頭要建七十間旺鋪,那多出的二十間自是另有他用。”
王秀荷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瀧泊鎮的東碼頭草圖,她隱約感到那二十間‘另有他用’的旺鋪該是與道州城的申將軍有關吧?不過這也隻是她的猜想而已,既然乾爹不說,她自是不會多問。
且她還想到一點,這還隻是門灘等四地的東碼頭,假若以後四個西碼頭也如此大氣地規劃,那單單是旺鋪可就有四百餘間了!若果真如此,那乾爹豈非要發行四期軍債?
這時唐世勳在桃木平頭案上展開一張白紙,並將細炭筆、一把直尺和一把三角尺遞給王秀荷,他將由淺入深地教王秀荷如何繪製圖紙。
對於通曉琴棋書畫的王秀荷而言,雖說她以前繪畫講究個意境,而繪製圖紙則嚴謹刻板,一開始她自是有些不適應,但她的繪畫功底無疑幫了她的大忙,不到半個時辰她已是基本領會了唐夫子所教授的繪圖基礎。
而這隻是開始,接下來王秀荷還要在唐夫子的指導下繪製好幾張四尺見方的正式圖紙,且今晚就得派上用場。
到了午時過半,王秀荷也才隻繪製好了一張圖紙而已,身子嬌弱的她已是累得手臂發酸,她以為唐夫子會說休息會兒,誰知老爺子自己亦是在聚精會神的繪圖。
於是她柔聲問道“乾爹,這都晌午了,女兒去給您做午飯吧?”
唐世勳搖首道“不必麻煩,你繼續繪圖。”
說罷他拍了拍手上沾著的炭灰粉末,打開書房門吩咐守在外邊的仇大剛去弄些吃食來,越簡單越好。
過了一陣子,仇大剛敲開了書房門,隻見他端著個托盤憨笑道“夫子,午飯弄好了。”
王秀荷瞥了眼托盤裡那兩碗黑乎乎的東西,直感到眼皮子一陣亂跳,這也能叫午飯?
唐世勳則端起一個碗嗅了嗅,旋即指著仇大剛笑罵道“你個渾人真是暴殄天物,如此好的臘肉也不知切個片,哪有如此大塊去蒸煮的?”
仇大剛眨巴著小眼睛憨笑道“夫子,您不是說越簡單越好嗎?那俺便從那廚房裡取了一條最肥碩的臘肉給直接上鍋煮了,再說這大冷天的,吃上一大塊臘肉豈非爽快?嘿嘿!”
王秀荷在旁無語地拍了拍額頭,要說這憨貨浪費食材也還罷了,但他難道不知先將臘肉給焯幾遍水?這烏漆墨黑的一大坨鹹肉如何下口?何況乾爹都七老八十了又如何嚼得動?
其實這幾日王秀荷已是安排了兩個丫鬟在這秀荷居內伺候著,但今日卻是個例外,由於她上午不用去軍債事務所忙活,她想著中午親手給乾爹做上幾道精致的小菜,是以便讓那兩個丫鬟去中庭照料那些受了重傷的侍衛。
誰曾想老爺子竟是讓仇大剛這個糙漢去做午飯?
更讓王秀荷驚詫的是,仇大剛居然樂嗬嗬地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短刃來,要切片還不容易?他現場就能幫老爺子給片出來不是?
眼見仇大剛那臟兮兮的油膩大手要伸進碗裡,這回連唐世勳也受不了了,他連忙阻止仇大剛的舉動,並笑罵著讓這渾人滾出去和其他親兵吃午飯去。
而後唐世勳掏出隨身攜帶的銀白色匕首麻利地切片,看著這匕首他不禁想起遠在小狼山寨的劉誌寶,當初他們一同打下小狼山寨之後,正是劉誌寶為他挑了這把精致的匕首。
也不知誌寶兄他們這個冬天過得怎樣?是否還被大狼山寨的那些混賬給圍在寨子裡?也不知我的侄兒立泰在寨子裡可有餓著肚子?還有我的寶貝女兒湘兒,她可有被大嫂周氏給找尋到?唐世勳看著眼前還冒著熱氣的臘肉,他的鷹目中不禁劃過一抹黯然之色。
即便他如今擁兵近萬,但小狼山寨與零陵城之間隔著官兵所把持的湘江航道和蘆洪江,他在短期內根本無法對小狼山寨進行任何支援,更莫要說去解救寨子裡的眾人了。
至於他的湘兒,那更是依舊未聽到任何音訊,也不知蘇如誨那小子究竟把湘兒給帶去了何方?
興許是唐世勳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和情感在作祟,他時常會在深夜裡夢見自己的‘小棉襖’湘兒,且他腦海裡還會時常浮現起那日在麻穀山與周氏、湘兒和立泰分彆時,湘兒的小手指勾著小嘴巴對他說‘爹爹,湘兒還想吃烤肉……’
想及此,唐世勳直感到眼眶泛酸,心頭一陣莫名的刺痛。
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唐世勳深吸了一口氣,他也不顧那未焯水的臘肉會有多鹹,拿起一片便在口中咀嚼著,並沉聲說道“秀荷,你也快趁熱吃,事務繁忙,下午你還得加緊把那幾張東碼頭的圖紙繪製出來。”
王秀荷本就時刻關注著唐夫子的神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老爺子如此真情流露的模樣,那酸楚的眼神直讓她心頭一顫。
或許乾爹是想到了甚悲傷的往事吧?是了,似乎從未聽聞老爺子有甚親人,莫非他是在思念親人麼?王秀荷若有所思地為老爺子重新沏了一碗茶水。
既然乾爹如此大年歲都不嫌棄這‘午飯’,我又怎好再說甚?王秀荷蹙著眉小口咀嚼著臘肉。
眼見唐夫子已是吃完了一碗臘肉,喝了口茶水後又繼續伏案繪製一張精細的地形圖,王秀荷更是暗自感歎,哎!乾爹都如此大歲數了還這般拚命,真個是讓人一言難儘。
但有唐夫子這‘工作狂’的榜樣在,王秀荷亦是迸發出了從未有過的乾勁,她不禁暗忖,我才二十四歲而已,又豈會輸給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