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諜影!
亥時過半,文星街燈火依舊。
千金馬骨湯館一樓的正門外,唐世勳的馬車緩緩離去。
與馬車同去的除了仇大剛等親兵,還有霍百總麾下的數十騎兵、縣衙壯班的齊雙喜等人和一頂空轎子。
馬車內,唐世勳正聽著神色憂慮的知縣齊大堅稟明來意,原來還真是柳錫承那邊出事了。
在下午時齊大堅曾拜見過唐夫子,他稟報說柳錫承的銃傷恐有性命之憂,是以讓齊雙喜等幾人和一隊騎兵護送柳錫承去城北的府屬藥局醫治。
誰曾想在半個時辰前,柳錫承的堂兄柳錫武親自去了府屬藥局,並把柳錫承給接回了柳府。
這柳錫武乃是柳將軍的親侄兒,在柳將軍麾下任把總之職,他此去藥局時隻帶了一隊火銃手,看似並未想要大動乾戈。
畢竟齊雙喜這邊則有霍百總麾下的一隊騎兵,若真動起手來又豈會怕?
不過,柳錫武的話說的很是漂亮而合情合理,他讓齊雙喜轉告唐夫子和齊知縣,柳錫承昨晚所做之事嚴重影響了唐夫子和柳將軍之間的和諧關係,柳將軍震怒,要以家規嚴懲之。
同時柳錫武還承諾,明日定會將柳八的首級奉上!當然,還有那十萬兩銀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齊雙喜自是不好拒絕,因為他叔父齊大堅本就叮囑過他,來到城北定要小心柳家。
且齊雙喜知道唐夫子的意圖隻是想以柳錫承所乾的蠢事來逼柳將軍割塊肉,真要懲處也隻會是柳八這個替罪羊,畢竟柳錫承乃是柳將軍唯一的嫡子,這在目前的局麵下可是殺不得。
但霍百總麾下那一隊騎兵可不這麼想,他們的任務是看住柳錫承,怎能讓柳錫武給帶走?結果這隊騎兵的隊總竟是不肯放人,導致雙方險些發生械鬥。
要說那柳錫武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莫要看他隻帶了一隊火銃手來而已,但藥局裡可沒空地供騎兵們擺開陣勢,若是柳錫武命那十餘個火銃手來個近距離齊射,這誰能受得住?
齊雙喜雖不是個有大決斷之人,但他那會兒倒是急中生智做起了和事佬,那是好說歹說讓雙方消了火氣。
當柳錫武要帶柳錫承離開之時,齊雙喜說他還發現了個頗為奇怪的事情,當時柳錫承在府屬藥局內死死地攥住趙豐的衣袖,且他看向柳錫武時,眼中滿是恐懼之色。
而且當時藥局的老郎中本是要給柳錫承鋸掉右前臂,但柳錫武卻阻止了此次手術,不容置疑地說他會去東大營請隨軍郎中來為柳錫承醫治雲雲。
唐世勳聽罷後劍眉微皺,撚須自語道“柳大炮居然沒在畫眉鋪營地?他怎會親自來處理這等事?”
他對柳錫承那蠢貨被帶走之事倒沒太大的怒意,畢竟他不可能為了昨晚之事而真的砍了柳錫承的腦袋,且柳錫武承諾交出柳八和十萬兩銀子,這已經達到了唐世勳想要的目的,而他最在意的是柳錫武的出現。
要說柳將軍麾下最得力的乾將,那自然是如今在主持畫眉鋪和高關嶺等地防務的周副將,而唐世勳很清楚柳將軍麾下可不止周副將一個有能耐之人,其中有一個頗值得關注者便是柳錫武。
這柳錫武的外號叫‘柳大炮’,他如今已三十五歲,乃是柳大鈞將軍的親侄兒。
他是原大明在零陵城東大營的把總之一,從職務來看,當初在大明治下的零陵城內,柳錫武的職位比其叔父柳大鈞更高,因那時的柳大鈞隻是城門守將之一,掛百總之職而已。
當然,這柳錫武的把總之職並非是靠軍功所得,而是緣於其父,其父即柳大鈞的親兄長,因其父在崇禎十一年時就已病故,柳錫武得以沿襲把總之職。
但這並非說柳錫武是個混子,相反,他是個極其執著的職業軍人和火器迷。
作為把總,柳錫武那一司的四百餘士兵在整個永州府境內都可謂是獨樹一幟,因他這一司有八成的火銃手!
無論是原大明治下的永州府,亦或是如今局麵下的永州府之獻賊各部,又或是進入永州府境內的廣西兵等等,沒有哪個把總會把自己麾下的八成士兵訓練成火銃手。
莫說是八成火銃手,就連兩三成都沒一個將領願意,唯一的例外就是柳錫武這個異類。
其實這也有極大的地理環境因素,永州府一帶本就氣候陰濕,就連火炮還時常因受潮而啞火,更何況是火銃?
偏偏柳錫武就執著於火器,這一點讓許多軍中同僚皆難以理解。
自從柳大鈞將軍與其姐夫秦大人等一同打開城門投降獻賊孫將軍之後,作為柳大鈞的親侄兒,柳錫武與其麾下的四百餘士兵並未被打散建製。
其實孫將軍根本都看不上柳錫武這支有八成人扛著‘燒火棍’的隊伍,但柳錫武依舊我行我素。
當然,為了給手下弟兄們搞軍餉,柳錫武總得做些事兒,於是他便教手下的弟兄們操持火炮。
還彆說這炮手也真是個吃香的技術兵種,後來孫將軍便交給了柳錫武一個任務,即訓練炮手。
因此如今在零陵城和湘口關,甚至是唐世勳的南部防線,懂得操持火炮的炮手無論是否出於柳錫武門下,都知道柳錫武的大名與外號‘柳大炮’。
唐世勳還聽說過這柳錫武的一樁趣事。
與擅守的柳將軍和周副將不同,柳錫武不僅擅於操持火炮與火銃,且極力主張火器進攻之法,甚至他還曾激進地提出,從東大營數千將士當中選出兩千人來訓練火銃和火炮,他說隻要讓他來精心訓練,再讓火器局製造燧發銃,這兩千火器兵可抵得五千步騎混合之軍隊!
當然,柳將軍還沒瘋,他怎可能費那許多銀子去訓練兩千火器兵?更莫說柳錫武還要兩千杆燧發銃,這造價誰能承受得起?
何況除了天乾物燥之時,一旦天氣有些陰濕,那火銃豈非全成了擺設?因此柳錫承的激進提議自是成了東大營傳出的一樁趣事,一眾將領們皆對柳錫武的異想天開是一笑置之。
當初唐世勳聽到這則趣事之後亦隻是感到好笑。
誠然,他很認可柳錫武的超前想法,因他很清楚若是真有兩千杆燧發銃裝備一支隊伍,隻要運用好火銃兵的戰術戰陣,五千步騎混合的軍隊還真不是其對手。
但這兒一年到頭有大半時候都濕氣極重,費那許多銀子打造一支火銃兵有甚意義?
何況唐世勳自己就有兩把趙載親手製作的燧發手銃,他承認趙載的製作水平是不錯,但與他想要的燧發槍還相去甚遠,且就算是趙載所製作的燧發銃,由於造價太高,火器局也根本沒法批量生產。
而即便唐世勳願意砸銀子去批量生產,但如今這燧發銃的裝填同樣很慢,何況這地方的氣候委實不適合當下的火銃發揮太大作用,因此唐世勳真沒考慮過在現今階段去投資研製火器。
正當唐世勳在想著心事之時,馬車在即將駛離文星街時突然停了下來。
親兵仇大剛在外大聲道“齊仙姑,你這般擋住馬車是為何?”
齊仙姑?她怎的來了?唐世勳和齊大堅皆是眉頭微皺。
隻聽那齊仙姑在外邊神叨叨地說道“三神顯靈有啟示,勳哥兒需用心聽!”
她怎會知道‘勳哥兒’?唐世勳聽到這三字不禁悚然一驚,鷹目中劃過一絲攝人心魄的厲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