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諜影!
二月十九,卯時過半。
東廂房內,魏落桐雙眸緊閉端坐於妝台前,唐世勳正一邊給她易容一邊耐心地教她易容之術。
魏落桐如木偶般緊繃著身子僵坐,感受到這混蛋不斷觸碰她的臉頰,她直感到耳根子滾燙至極,心裡邊更是亂糟糟的一片。
昨個這一宿她竟是與這壞蛋同床共枕,雖說他除了讓她枕著他的臂膀睡覺,倒是沒其他過分之舉,但她直到此刻依舊難以遏製不斷顫抖的心肝兒。
因為這是她自從逃難以來睡得最為安穩而踏實的一宿!是緣於他堅實的臂膀麼?還是緣於他各種神秘的身份?亦或是由於我這幾個月來每日都想著如何報複他的緣故?
魏落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的確感到這唐世勳有太多的秘密,而她不知為何愈發想要一探究竟,同時她又對自己這樣的古怪心思深感恐懼。
因此在適才蘇醒之後,魏落桐幽幽說道,她不要甚王府寶藏了,她願意把所有地點都告訴唐世勳,隻要他給些盤纏讓她去東安城找她兄長即可,她真不想繼續待在他身邊了。
誰曾想唐世勳既未挽留也未言語,卻突地在她柔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
那一瞬的悸動仿如無數根細針延綿不絕地刺向她的心房般!她猝不及防下直被攪得陣腳大亂。
而他在輕吻之後,那雙彷如能洞察人心的深邃鷹目就一直凝視著她,沒有言語卻又仿若勝過一切言語。
這個惡棍定是在故意撩撥我!但,為何我會舍不得?他的眼神是否是想挽留我?那個吻……不,那蜻蜓點水的刹那定是我的幻覺!魏落桐心亂如麻又伴隨著深深的恐懼。
她真的好心慌,她想避開他的凝視,她好想趕緊逃離這個可怕的旋渦!可是,她卻鬼使神差地以蜻蜓點水的輕吻回應了他。
魏落桐啊魏落桐,你真是瘋得無可救藥了!魏落桐貝齒緊咬強忍著心頭難以控製的悸動,她坐在妝台前不停地暗罵自己。
唐世勳的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淡笑,雖說女人心海底針,但兩世為人的他如何不清楚眼前這雙眸緊閉的小妮子已經心亂了?
這並非是他故意撩撥她的結果,其實他隻是順勢而為罷了,誰讓她報複心如此之重而對他‘朝思暮想’呢?
加之她昨晚在那小狼巷的破宅子裡竟然對他俏皮地吐出了香舌,嗯,他委實難以遏製獵奇之心而細品了一番,雖然她當時一個勁地罵他無賴惡棍登徒子,但他如何看不出她那時就已心亂如麻了?
女人還真是口是心非呐!唐世勳不禁暗自好笑,當然這於他而言隻是些小插曲罷了,他可沒因此而耽擱正事。
當唐世勳幫魏落桐易容之後,遂麻利地給自己易容了一副新麵孔,他將自己化裝成了個糙臉漢子,而魏落桐則變成了個刻薄醜陋的婦人。
魏落桐目瞪口呆地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這副尊容委實讓她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此時可容不得她抗議,因敲門聲響起,顧厚生已是按昨晚商定的計劃在辰時準點來報到。
隻見顧厚生和嚴寬、於豹、羅五等十人恭敬地站在東廂房外,他們皆詫異地看著走出廂房的唐世勳和魏落桐,若非他們曉得二人身份,還真以為是兩個不相乾的普通人來著。
至於守在廂房外的侍衛們則都不見了蹤影,想來該是得了汪慶達的授意刻意避開,而西廂房門緊閉,也不知鄭罡是還在歇息亦或是已離去。
唐世勳和魏落桐在顧厚生等十人的簇擁之下,趁著天色微亮離開了汪慶達的私宅,而後從南街走去了北街,一行人順利地由北門走出了蘆洪市。
北門之外除了一條尚算能行的土路,兩邊皆遍布淩亂的難民窩棚,此時天色尚早,難民們皆瑟瑟索索地蝸居於簡陋的棚內。
好在自從進入崇禎十七年以來,永州府境皆滴雨未下,否則這些本就饑寒交迫的難民若是再淋上幾場寒雨,恐怕都熬不到二月。
在這片窩棚之外的小樹林邊站著三十二個後備營的士兵,他們見到從北門而出的顧厚生一行人,紛紛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北而去。
他們三十二人與跟在顧厚生旁邊的六個士兵,皆是斥候司第一局第一旗的斥候,這三十二人分成了幾組交替前行,以儘最大可能保證顧厚生的安危,他們隻知此行的最高領導者是斥候司的把總顧厚生,並不知曉‘子詡公子’也在其中。
這時魏落桐突地拉了拉唐世勳的衣袖低聲道“當家的,奴家有件事忘了提醒你哩,你還未去找董振。”
唐世勳聞言輕嗯了一聲,他要考慮的事太多,還真忘了去找汪慶達問問那養鴿人董三妹的兄長董振在哪。
昨晚鄭罡曾向唐世勳彙報,董三妹說她隻能在冷水灘的秘密聯絡點待三日,她會儘快教熟鄭罡的手下如何飼養那兩隻寶貴的信鴿,之後她就要趕回零陵城去。
因董三妹的爹在王秀荷的大力支持下正秘密培訓一批養鴿的新人,但這事可不是短期內就能出成績的,而王秀荷作為零陵城情報網的負責人,自需兼顧南北兩邊的情報聯絡,因此董三妹要帶兩隻信鴿趕去南邊的瀧泊鎮找嶽三水的手下設置信鴿站,以節省零陵城與道州城之間的情報傳遞時間。
在這等情況之下,董三妹自然沒空趕去祁陽城找薛正,因此她請鄭罡告訴公子,她的兄長董振就在後備營當中,請公子派董振去祁陽城與薛掌櫃聯絡以建立秘密信鴿站,待到祁陽的信鴿站建立之後,她會派人送去信鴿,以節省零陵城與祁陽城之間的情報傳遞時間。
於是唐世勳問身旁的顧厚生“老顧,你可曉得後備營內一千由門灘而來‘老兵’當中,可有個叫董振的旗總?”
顧厚生皺起眉頭嘀咕“董振?這名字咋聽著有些耳熟咧?”
隨即他扭頭看向身旁的一個精瘦漢子“老竇,你可記得有個叫董振的旗總?”
這老竇乃是斥候司第一局第一旗的旗總,他神色古怪地答道“顧爺,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董振不就是董雞蛋嗎?”
‘呃?’
顧厚生的牛眼頓時一亮,原來董雞蛋那慫貨叫董振啊?於是他對唐世勳咧嘴笑道“詡爺,您找董雞,哦不,您找董振有何事?他之前倒是俺手底下第三局的一個旗總,不過他如今,嘿嘿!他已是被俺降為隊總了。”
唐世勳劍眉微皺,隻聽這董振的綽號且還被顧厚生給降職為隊總,可見這董振在軍中混得不怎樣,但好在這董振是顧厚生的手下,這要把人找來豈非很是容易?
於是他低聲吩咐顧厚生,去把這董振給我找來,我要帶他一同東去。
誰知顧厚生聞言頓時變成了張苦瓜臉,他尷尬地笑道“詡爺,俺如今也不知董振在哪個山窩子裡抓野雞咧!”
唐世勳嘴角一抽,神色頓時變得甚為不愉,你顧厚生可是斥候司的把總!手底下的人不去各處偵伺警戒,卻跑去抓野雞?
第一旗的旗總老竇自是聽到了顧厚生的話,他又不知這唐世勳是何人,於是在旁笑道“顧爺您隻是打了董雞蛋那慫貨一頓,還念著都是門灘來的隻發配他去抓野雞已算是仁慈了,若是遇到個心狠的上司恐怕都能把那廝給活活打死了去……”
這老竇絮絮叨叨地說道,這董振還真犯了些軍規,在二月十三後備營攻入蘆洪市之後,董振也不知抽的哪門子瘋,竟是私藏了三隻母雞。
其上司讓他交出來給顧把總燉湯喝,但他卻搖頭說這三隻母雞可是好種,隻消給他養上一段時日,定能雞生蛋、蛋生雞,不出一年就能給大家夥養出成百上千隻雞來。
這‘董雞蛋’的綽號就是由那時在斥候司內傳開的,而董振隻是個小小的旗總,他不僅沒能保住那三隻母雞還被其上司給好生打罵了一頓。
而在前日,即汪慶達組織後備營將士在壩氹口伏擊高溪市杜爺的隊伍之日,汪慶達讓沒能在此戰中見血的將士們去殺俘。
結果董振還未動手就已被那血腥場麵給攪得狂吐不止,後來死活不肯動刀,偏偏顧厚生麾下四百餘斥候司的將士隻有董振一人這般慫,因此被顧厚生給樹立了典型。
打上一頓自是應該,之後顧厚生也曉得董振的綽號,於是大手一揮,你個混球給俺去抓十隻野雞回來!否則以後便不用再待在斥候司了!且這事都過去兩日了,誰曉得董振一個人跑去哪了?
唐世勳聽罷氣得險些破口大罵,好你個顧厚生!怕是你自己想吃雞了吧?居然讓手底下的斥候去乾這等破事?這董振已不知去向又該如何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