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勳的右手懸在半空中,他略顯尷尬地將右手垂下扶著木欄杆,搖頭苦笑“南瀟,難道你是鐵了心要離我而去?”
許南瀟螓首微點,她的豐唇緊抿,那天生便很是明顯的法令紋使她的臉看起來極為嚴肅。
然而她又心生不忍,這不僅因為唐世勳乃是楚軍大帥,更因為在她的心目中,他簡直是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傳奇人物。
猶記得去年臘月她在零陵城宋家祖宅第一次見到唐世勳時,他扮作那白發蒼蒼的唐老夫子,當時她逼迫王秀荷去服侍這老頭子沐浴,誰曾想這糟老頭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要求她去服侍?
那時許南瀟可是嫌棄至極,她哪曉得唐世勳是個比她還小了八歲的‘兔崽子’?而她又怎知唐世勳把她給當成了‘夢中情人’?
而後唐世勳逐漸發跡直到奪得祁陽城確立了東進衡州府的根基,許南瀟才知唐世勳以前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官兵百總而已,他假扮唐老夫子那時可是白手起家‘騙’得了零陵城半數的獻賊軍隊!
金麟豈是池中物,說的可不就是如唐世勳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傳奇人物?許南瀟對此深以為然。
不可否認在三月十九以前,許南瀟是巴不得對唐世勳投懷送抱,這對於她大總管的權勢地位和她許家人而言,可不都是百利無害之好事?
誰知那晚許南瀟卻看到了唐世勳不為人知的另一麵,且她總算明白了唐世勳為何對她另眼相看。
那晚她雖然枕著世勳的手臂同床共臥,但她卻徹夜未眠,她既感慨造化弄人,也有著一種深深的無奈與挫敗感。
原本許南瀟就自視甚高,她自認所做的一切足夠對得起唐世勳的栽培,但那晚她已篤定唐世勳看重的並非是她的能力,隻不過是因為她太過像他的夢中情人罷了。
自從那日以後,許南瀟雖依舊用心而努力的打理總管府事務,但那種無奈與挫敗感卻如附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
而楚軍越來越強大,人才也必然會越來越多,若她許南瀟是個男的還能去爭一爭,奈何她卻是女兒身!
這便是先天優勢不足,她至多也就是個臨時大總管,一旦楚軍的占領地穩定以後總管府便要還政於衙門,她始終隻是個‘臨時工’而已,因此她心中的無奈亦與日俱增。
再加上前幾日唐世勳正式公布天子罹難的確切消息,許南瀟既震驚於唐世勳的未卜先知與遠見,更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
因此許南瀟深思熟慮以後決定離開唐世勳,這並非是她舍得北路大總管的權勢,而是因為她深知自己在三月十九的那晚就已被唐世勳給深深地打動了。
可唐世勳乃是楚軍的主帥!豈能為她許南瀟這麼一個半老徐娘而屢屢‘犯病’?這才讓心亂如麻的她決定離開他,好讓這個她為之傾心的奇男子能心無旁騖地去實現他的遠大抱負!
想及此,許南瀟幽幽一歎“世勳,你不必再多說,那個夢不值得耗費你的精力,奴家更不值得你如此厚待!你去吧,奴家會每日為你祈福,願你將來能成就你的霸業!”
唐世勳的雙手緊緊地按著木欄杆,一臉陰沉地說道“許南瀟,你真以為我隻是把你當成替代品而已?錯!”
旋即他猛地扭頭看向許南瀟的側臉“我看中的乃是你敢於任事、敢於執行我的意誌之氣魄!看看你現在這樣子,我看你個蠢女人就是自卑心理作祟!”
蠢女人?自卑?許南瀟的火氣直衝腦門,這些全是她最為厭惡的字眼!
她毫不示弱地扭頭看向唐世勳,拍著大胸脯反唇相譏“我蠢?我自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身為一軍主帥竟在老娘的胸脯上哭鼻子!丟不丟人?若是讓外人知曉你顏麵何存?”
說罷許南瀟卻突地心頭一慌,要知道上回她與唐世勳爭吵之時,即便她再是氣惱也未曾提到他的這樁丟人事,畢竟那次爭吵唐世勳也未譏笑她自卑不是?因此這自卑二字委實讓她很是惱火。
可她如何不知男人有多要麵子?這等讓唐世勳掃臉麵的事豈能直接說出口?許南瀟不禁暗罵自己口無遮攔。
但她突然感到心慌卻並非是掃了唐世勳的臉麵,而是此時唐世勳的神情,隻見他臉上竟毫無怒意,鷹目中更是流露出一抹溫柔之色。
正是這一抹溫柔直讓她的心弦狂顫不已,她忙不迭轉首看向樓外的綿綿細雨,不知為何,此刻她感到這段時日的壓抑心情似乎也舒緩了不少。
嗯,定是這清新的空氣和朦朧的景致讓我心曠神怡!許南瀟不停地做著深呼吸並一個勁地暗示自己。
然而看著這偌大的後院十餘年一成不變的景致,許南瀟的思緒又漸漸變得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