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們全都站著做甚?”許南瀟疑惑地抬首看了家人們一眼。
許定江按捺住心頭的重重疑惑,故作不快地一聲冷哼以示威嚴,隨即在兒女的攙扶下坐回原位。
待到眾人皆落座後,許定江瞥見大女兒南瀟的唇角沾了一丁點兒油漬,他下意識地從袖中掏出手帕擦拭著南瀟的唇角,口中還不忘嘮叨“多大個人了,怎還像個孩子似的狼吞虎咽!成何體統?”
旋即許定江又吩咐宴廳門口的丫鬟,去,將這桌上的菜都熱一熱。
許南瀟手上的動作不禁一頓,她忙不迭低垂著眼簾,那如荔枝般的大眼睛裡已是隱隱有了些霧氣。
雖然爹爹的嘮叨隱含不滿,畢竟她可是許家大小姐!若讓外人看見她這吃相豈非丟了許家的臉麵?
但許南瀟又如何感受不到爹爹的關切之意?在她的記憶裡,爹爹最後一次給她擦拭嘴角的油漬之時她才六歲,一晃眼這都過去二十五年了不是?
許南瀟雖心中感動,但麵上卻未露出一絲歉然或感激之色,她對門口的幾個丫鬟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將菜食加熱,旋即繼續吃著桌上的菜肴,而她的動作已是恢複了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真是個強脾氣!許定江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聲。
而他心裡則在苦笑,其實他如何不清楚,他女兒南瀟以及他三弟定遠的性子皆像足了他那早已過世的母親,亦即許南瀟的祖母。
許中博是在座的年歲最小者,平日裡也最受爹爹許定江的寵,也最藏不住心事,於是他唉聲歎氣地抱怨道“爹,您說大帥把孩兒調去靖州營是何意?誰不曉得洪山海以後必然會去靖州招兵買馬?孩兒連寶慶府都未去過,莫非以後還要跟著他老人家去靖州不成?”
許中和隻比堂弟許中博年長一歲多,他亦愁眉苦臉地說道,大帥將他調去鄧謙的郴州營又是何意?眼下誰不曉得靖州營就那麼兩百多個靖州老兵,而郴州營更是隻有一百多人而已!
再者說,大帥又未指定許中和去做何職,若是書吏還罷了,但若是讓他去當個大頭兵可怎生是好?
許中正乃是許定遠的長子,即許中和的親大哥,如今許中正已二十九歲,且行事素來穩重而內斂。
但連許中正亦搖頭苦笑道,大伯好不容易將他們八個嫡係子侄培養成才,眼看著西路聯軍都已兵圍寶慶府城,也不知世勳公子為何隻留他一人輔佐大伯,待到大伯就任寶慶知府以後豈非處處受人掣肘?
可不是嘛!許中博與許中和頓時又是一陣唉聲歎氣。
許中博更是抱怨道,若早知如此他還不如跟著他大哥許中達待在零陵縣呢!好歹大哥還管著門灘和富家橋等四地的碼頭,而且在本地又有那許多的同窗好友與親人,還不用看大帥的臉色,多自在呢?
許淑貞亦是幽幽一歎搖首苦笑道,雖然她依舊是一路總管府的財務主管,但那可是東路總管府!從上到下有多少秦家人?
讓她去管財務豈非擺明了要查秦薇兒和秦家?可她也不知自己能否頂得住壓力,就怕秦家暗地裡使絆子,反倒把她給坑了不是?
更讓許淑貞擔憂的是,原東路總管府的財務主管乃是邱大強,即新任衡州知府秦正甫的私生子,既然許淑貞被平調去往東路總管府,恐怕邱大強會被調往北路總管府,屆時邱大強豈會不卯足了勁去查北路總管府的帳?
許定江看著四個子侄皆在抱怨,他本是想好生開導一番,但他卻又忍住了話頭,而是若有所思地瞥了大女兒南瀟一眼。
許南瀟已是聽得麵若寒霜,若非她此時心情頗佳,按著她平日裡的性子怕是早已將這些弟弟妹妹給臭罵一頓去。
而她此時看著這四個弟弟妹妹,卻不禁回想起適才唐世勳離開瀟閣時,曾對她說的那番精辟而讓她印象深刻的話語。
那會兒唐世勳在瀟閣時而摔碎個瓷器,時而霸道或溫柔地親吻許南瀟,時而又一再強調要她配合他演一出戲。
雖然許南瀟被這花樣百出的壞小子給撩撥得意亂情迷,但她當時極度懷疑這混蛋是假借演戲之說來揩她的油!而最終目的不就是想來個霸王硬上弓以迫得她沒法離他而去?
不可否認許南瀟本身也處於極大的矛盾與糾結當中,拋開她所擁有的北路大總管之權力不說,她又如何不渴望一個能懂她嗬護她的男人?
況且她不僅知道唐世勳把她當做了夢中情人,也清楚唐世勳極為認可她的行政能力!這後一點於她而言尤為重要。
因此許南瀟也以滿腔的熱情回應唐世勳,但直到關鍵時刻她才想起自己還來著月事哩!
看著唐世勳那幽怨的眼神,年長他八歲的許南瀟又如何不感到歉意?作為過來人的她又豈會不懂該如何彌補他?
而當她使儘渾身解數以牙還牙地‘擊潰’了唐世勳以後,意猶未儘卻又不願再‘被動挨打’的唐世勳自是惡狠狠地說改日再戰,並在離去之前解釋了他所謂的演戲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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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勳以雄鷹為例給許南瀟說了一個讓她極為動容的例子,母鷹誕下幼鷹以後不久,便會將幼鷹帶往高處,如大樹之頂亦或懸崖之上,並將幼鷹推下去!
這是幼鷹睜眼看清這個世界之時便已注定了的命運,若不能成功展翅翱翔便隻有死亡!多少幼鷹在被母鷹推下懸崖之後活活摔死?
即便幼鷹沒被摔死,又有幾隻幼鷹沒有在這等殘酷的生死考驗之下被折斷羽翼?但折翼以後還是會一次又一次的被母鷹給繼續推下山崖。
而後唐世勳神色極其嚴肅地告訴許南瀟,隻有忍受折翅之苦還能頑強地振翅高飛者才有資格被稱作雄鷹!說回許家,難道子弟皆無才學?這顯然不是,但為何許家子弟不如秦家子弟?問題的根源就出在許南瀟的爹爹許定江身上。
當時許南瀟便感到心口上仿似被狠狠地敲了一記重錘!她已領會了唐世勳的意思,她的弟弟妹妹們一直在她爹爹許定江的羽翼之下成長,最大的挫折便是去年臘月的牢獄之災。
但許南瀟如何不清楚,當那場牢獄之災被化解以後,弟弟妹妹們皆愈發謹小慎微,而她爹許定江身為一族之長,則更加不遺餘力地想以一己之力來振興許家,這導致許家人皆變得越來越沒有主見,許家又如何比得過秦家?
因此許南瀟自然同意唐世勳與她演一出戲,即逼得許家子弟皆如那幼鷹一般被推下山崖!能否成為雄鷹,那便看這些弟弟妹妹們的造化了。